平静(如果那种提心吊胆的共存能称之为平静)的日子被一阵粗暴的门铃声打破。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黑泽阵不在。林晚正窝在沙发里,抱着一包薯片,对着平板电脑上的美食纪录片傻笑。门铃响起的瞬间,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薯片撒了一身。
不是外卖,不是快递,更不可能是黑泽阵——他有钥匙。
会是谁?
社恐的本能让她想装作没人在家。但门外的人显然耐心不佳,门铃按得又急又响,还伴随着用力拍门板的声音。
“有人在吗?物业检查!开门!”
物业?林晚心里一紧。她住在这里几年,从没遇到过物业突然上门检查的情况。而且这声音听起来……粗鲁而陌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再次透过猫眼向外看。外面站着两个穿着类似维修工制服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其中一个身材壮硕,正不耐烦地拍着门。
不对劲。
黑泽阵冰冷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响起:“……不准给任何人开门。”
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向后退,想退回卧室锁上门。
就在这时,门外的人失去了耐心。
“妈的,没人?直接弄开!”一个声音低吼道。
紧接着,林晚听到了金属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他们在撬锁!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怎么办?打电话给黑泽阵?可他出去时从不会告知去向,她甚至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报警?警察来得及吗?而且她要怎么解释家里可能存在的、属于黑泽阵的那些“危险物品”?
混乱中,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黑泽阵留下的警告,以及他可能随之而来的、她无法承受的怒火。
“咔哒。”一声清晰的、锁舌弹开的声音。
门,被撬开了!
那两个男人迅速闪身进来,反手关上了门。当他们看到吓得脸色惨白、缩在客厅角落的林晚时,脸上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哟,这不是有人在家吗?”那个壮硕的男人咧嘴笑道,目光像黏腻的虫子一样在她身上扫过,随即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公寓,“黑泽阵就住这种地方?还养了个这么标致的小情人?”
另一个人则更直接,开始快速而专业地翻查客厅的东西,动作粗暴,画稿、书籍被随意扔在地上。
“你们……你们是谁?出去!不然我报警了!”林晚鼓起全身勇气,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她紧紧攥着口袋里冰冷的手机。
“报警?”壮硕男人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小妹妹,等警察来了,我们早就办完事走人了。放心,我们只是找点东西,顺便……看看能让那个琴酒金屋藏娇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
他伸手想碰林晚的脸。
就在林晚绝望地闭上眼,以为自己要遭遇不测时——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的巨响在她耳边炸开。
预想中的触碰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苦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晚猛地睁开眼,只见那个想碰她的壮硕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呻吟着。而他的同伴,则被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死死扼住了喉咙,抵在墙上,双脚离地,脸色因为缺氧而涨得发紫。
是黑泽阵!
他回来了!他就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扭转了局势。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风衣,银发有些许凌乱,几缕垂落在额前,更添几分戾气。他冰绿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杀意。被他扼住的男人徒劳地挣扎着,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谁派你们来的。”黑泽阵的声音不高,却像北极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皮肤。
倒在地上的男人试图去摸掉落在旁边的匕首,黑泽阵甚至没低头看,只是脚下微微一错,精准地踩住了对方的手腕。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回答错误。”黑泽阵的目光依旧锁着手里那个快要窒息的男人,“最后一次机会。”
被扼住的男人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似乎是一个代号。
黑泽阵眼神一暗。
下一秒,他手臂猛地一用力。
“咯啦。”
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而恐怖。那个男人的脑袋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黑泽阵像扔垃圾一样将他甩开,然后,目光转向地上那个捂着手腕惨叫的男人。
“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是……是……”男人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黑泽阵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伯莱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手中,消音器使得枪声只是轻微地“噗”一声。
男人的额头上出现一个红点,求饶声戛然而止,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
一切发生得太快,前后不过十几秒钟。
林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浓郁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刺激着她的鼻腔。她看着地上那两个刚刚还凶神恶煞、此刻已毫无生息的躯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杀人。
她亲眼目睹了杀人。
不是电影,不是漫画,是真实发生在她的客厅里,由她的“丈夫”亲手执行的、干净利落的处决。
黑泽阵收起枪,甚至没有多看那两具尸体一眼。他走到林晚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那股骇人的杀意已经收敛。他伸出手,似乎想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别碰我!”林晚猛地向后缩去,声音尖锐得变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看着他沾着些许溅射血点的手套和风衣,恐惧达到了顶点。
黑泽阵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和那显而易见的、对他赤裸裸的恐惧,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收回手,站起身。
“收拾一下。”他对着空气命令道,仿佛在自言自语。
几分钟后,公寓门再次被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沉默地走进来,动作熟练地将尸体和痕迹处理干净,仿佛他们只是来收走两袋大型垃圾。整个过程高效、安静,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业。
公寓很快恢复了原状,甚至连地毯都被更换了一块。除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那两个闯入者临死前的惨状和黑泽阵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的画面,已经深深烙在了林晚的脑海里。
黑泽阵脱下沾了血的风衣和手套,扔给其中一个黑衣人,然后去浴室清洗。他出来时,换上了干净的黑色衬衫,身上带着清冽的水汽。
林晚依旧维持着蜷缩在角落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黑泽阵走到她面前,将一个东西放在她旁边的茶几上。
那是一个精致的纸盒,透过透明的盒盖,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点缀着鲜红草莓的奶油蛋糕。
“顺路买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晚缓缓抬起头,看了看那个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甜美柔软的蛋糕,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刚刚杀了两个人、此刻却仿佛只是出门买了份报纸的男人。
荒谬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是在……安慰她吗?用沾着血腥味的手,带回一份草莓蛋糕?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滚落。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绝望地流泪。
为她刚刚经历的恐怖,为那两条消逝的生命,也为这荒诞至极、无法理解的处境。
黑泽阵看着她流泪,沉默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安慰,也没有离开。只是那么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冰山,看着她脆弱地颤抖、哭泣。
过了很久,林晚的哭声渐渐止住,只剩下偶尔的抽噎。她感觉浑身脱力。
黑泽阵这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这就是我的世界。”
“现在,你看到了。”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恐惧的表象,直视她的灵魂。
“害怕,是正常的。”他继续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恐惧解决不了问题。”
“记住今天。记住这种无力感。”他微微俯身,冰绿色的眼眸锁住她,“如果想在这种世界里活下去,哪怕只是作为一枚被卷入的棋子,你也要学会适应。”
适应什么?适应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适应他双手沾染的血腥?
林晚看着他,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黑泽阵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走向窗边,留给她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