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二门主居然是这种人。”

“对啊，他平常可是对门主忠心耿耿的。”

雁江边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在江风里转瞬即逝。雁门弟子围坐成圈，暖酒入喉的热意，压不住议论江轻羽时的唏嘘。

池云惯常的吊儿郎当敛了个干净，只是默默陪着江飞羽饮酒，连一句调侃的话都吐不出来。

石塔立于废弃遗址之上，唐俪辞独自站在塔檐，身影被夜色裁得单薄。

雁鸣破空而来，是江城的大雁振翅的声响。

他抬眼的瞬间，夜玄宸已从雁背跃下，衣袂扫过石塔的棱角，落在他身侧时，唇边先漾开一抹浅笑。

而后他转向那只大雁，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玄烬离（夜玄宸）你的主人江城还有五个月的生机，剩下的日子，你跟江门主好好陪着他吧。

话音未落，他掌心浮起一只白玉小瓶，瓶身映着月色，莹润得像凝了一捧光。

玄烬离（夜玄宸）这枚丹药能助他屏蔽邪丸带来的痛苦，能让他最后不那么痛苦地离开。

大雁嘶鸣一声，长喙叼过玉瓶，对着二人深深俯首，旋即振翅朝着江城的方向飞去，雁鸣渐渐隐在江雾里。

唐俪辞你为何非要江城知道真相？

玄烬离（夜玄宸）这是他的愿望，他想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玄烬离（夜玄宸）……你是想说风传香不愿他知道？

唐俪辞他一声不吭独自等着死，为的就是瞒住江城。

夜玄宸走到他身侧，银白的发丝被江风拂起，冷光掠过他的眉眼。

他抬手指向江面飘摇的渔火，火光映在他眼底，却没半分暖意：

玄烬离（夜玄宸）可若连知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那这活下去的时光，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妄。

玄烬离（夜玄宸）江城看似活得安稳，心里的疑团只会日日啃噬着他，倒不如痛痛快快知道一切，哪怕只有五个月，也能活得明明白白。

唐俪辞转头看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像被风吹乱的江雾：

唐俪辞你倒是看得通透。

玄烬离（夜玄宸）不是通透，只是不愿看人糊里糊涂地活。

他轻笑一声，抬手拂去唐俪辞肩头的落尘，指尖擦过他脖颈的瞬间，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身体，指尖一顿，又缓缓收了回去。

玄烬离（夜玄宸）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心里装着事，却总要装作云淡风轻。

唐俪辞别过脸，目光落在塔下翻涌的芦花上，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刻意的疏离：

唐俪辞我与他不同。

玄烬离（夜玄宸）是不同。

夜玄宸缓步走到他面前，俯身与他平视，眼底的墨色翻涌，像藏着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几分探究的沉凝：

玄烬离（夜玄宸）你比他更会藏。

话音顿了顿，他忽然说出口的话，却像从江雾里飘来的，没半分章法：

玄烬离（夜玄宸）唐俪辞，倘若有一日我要死，我绝不瞒你。

唐俪辞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点疼意却压不住心底的惊澜。

夜玄宸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他心底最软的那块地方。

方周的身影骤然撞进脑海，那个总笑着陪着他的人，最后还是撇下他，留他一人对着柳眼的恨，守着空荡荡的过往。

他猛地抬眼，眼底翻涌着怒意与委屈，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被扯断的弦：

唐俪辞谁要你说这些！你要死便现在就死得远些，滚得越远越好！

夜玄宸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怔了一瞬，随即看见他眼底的红丝，还有那强撑着的倔强，心头猛地一软，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却被唐俪辞狠狠挥开。

唐俪辞别碰我！

唐俪辞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石塔壁上，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胸口却剧烈起伏着，像揣了一团烧得旺的火：

唐俪辞你以为你是谁？也配在我面前说这些？方周走了，我照样能活，你若想死，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会把方周找回来，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什么玄烬离，什么夜玄宸，在我这里，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说着，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红，那些狠戾的话，更像是攥着拳头往自己心上砸，落得越重，心里越疼。

夜玄宸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听着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心里反倒释然地笑了笑。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素帕，素帕的纹路硌着指尖，语气淡得像江上的烟：

玄烬离（夜玄宸）忘干净最好，省得真有那么一日，让你为我伤心很久。

这话像火星落进炸药桶，瞬间让唐俪辞的怒意攀上顶峰。他死死盯着夜玄宸，胸口的起伏愈发剧烈，眼底的红意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都带着颤抖的狠厉：

唐俪辞滚！现在就滚出我的视线！

夜玄宸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他那双裹着戾气又藏着脆弱的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胶着在他身上，分毫未移。

唐俪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猛地转身，袖袍一挥，飘红虫绫如赤色闪电般甩了出去，擦着夜玄宸的耳边飞过，将他身后的石塔檐角劈断，碎石簌簌落下，砸在塔下的芦花里。

唐俪辞我让你滚！

他嘶吼着，像被惹急了的兽，眼底的倔强碎成了一片一片：

唐俪辞你若不滚，我现在就废了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夜玄宸终于动了，他微微后退一步，银白的发丝在夜色里晃了晃，目光里揉着无奈与心疼，依旧凝在唐俪辞身上。

唐俪辞见他不动，怒极之下，足尖一点便施展轻功跃下石塔，只留给夜玄宸一个决绝的背影，连一丝余光都未曾再给，仿佛身后的人，是碰不得的刺。

石塔上只剩夜玄宸一人，江风卷着芦花扑在他身上，沾了满身的白。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素帕，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纹路，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疯狂又病态的笑。

指尖缓缓收紧，将素帕揉进掌心，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翻涌着偏执的墨色，那抹笑凝在唇角，低低的自语像淬了毒的丝，缠在夜风里：

玄烬离（夜玄宸）方周吗？

他抬眼望向唐俪辞消失的方向，银白的发丝被江风掀得乱飞，眼底的温柔尽数褪去，只剩浓稠得化不开的占有欲与偏执：

玄烬离（夜玄宸）我玄烬离要的，从来都不是在你心里比肩方周。

顿了顿，他抬手抚上石塔冰冷的石壁，指尖划过唐俪辞方才靠过的痕迹，那点余温仿佛还凝在石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玄烬离（夜玄宸）我要的，是慢慢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是让你往后的岁月里，念着的、想着的，只有我玄烬离一人。

江面上的渔火恰好被乌云遮住，石塔陷入一片暗沉，夜玄宸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愈发孤冷，可那双眸子里的光，却亮得惊人，像猎人盯上了心仪的猎物，势必要将其牢牢攥在掌心，再也不放手。

他转身跃下石塔，脚步轻缓地朝着唐俪辞离开的方向走去，步伐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

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办法，让唐俪辞明白，方周是过往，而他玄烬离，才是他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