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玲珑阁时,天色已近拂晓,最深的黑暗正悄然退去。阁内依旧保持着惯常的静谧,只有知微在门口安静等候,见沈清辞安然归来,才默默松了口气,递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便悄声退下,不留片刻打扰。
沈清辞没有休息,她直接上了阁楼,那里布置得更为隐蔽,也是初七能够更有效扫描远处能量波动的最佳位置。她换下夜行衣,穿上宽松的素色常服,在临窗的蒲团上盘膝坐下,闭目调息,看似入定,实则全部心神都与初七连接,严密监控着矿山方向的任何细微变化。
【能量屏蔽力场已强化。正在以最高灵敏度扫描目标区域能量频谱。当前青乌子墓核心能量场稳定度92%,处于高强度输出状态,符合多人陷入深层幻境特征。】初七的汇报如同最精密的仪表盘。
“稳定度过高,反而不是好事。”沈清辞在心中回应,“说明沉沦过深,连剧烈的内心挣扎都未能引起能量场的足够扰动。需要等待一个‘突破口’。”
【明白。持续监测中。检测到裘德考残余部队在矿山外围徘徊,试图寻找新的入口或接应点,解九爷部署的人员正在对其进行干扰和驱逐。陆建勋指挥的能量信号活跃,疑似在调集人手,意图不明。】
“解九爷会处理好这些。”沈清辞对那位算无遗策的九爷颇有信心。她现在需要做的,只有等待和准备。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天色由黛青转为鱼肚白,再染上晨曦的金边。长沙城渐渐苏醒,市井的喧嚣开始隐约传来,但与玲珑阁阁楼上的凝滞氛围格格不入。
沈清辞如同老僧入定,呼吸绵长,只有搭在膝上的手指偶尔会极轻微地颤动一下,那是初七监测到细微能量涟漪时给她的反馈。
日头渐高,已近午时。
突然,初七的电子音带着一丝明显的【波动】响起:
【警告!检测到青乌子墓核心能量场出现剧烈震荡!稳定度下降至71%!能量频谱分析显示,震荡源主要来自两个方向:其一,能量特征匹配目标张启山,震荡模式符合‘意志突破’与‘强烈信念冲击’;其二,能量特征匹配目标二月红,震荡模式极其混乱,伴随极高强度的‘悲愤’、‘执念’与……奇异的‘守护意志’波动!】
沈清辞蓦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来了!
“是二爷……”她低语。二月红对丫头的执念最深,陷入的幻境也必然最针对此点。极致的悲愤可能让他彻底崩溃,但也可能在绝境中爆发出强大的、想要守护所爱(哪怕是幻影)的意志,这种强烈的、与幻境引导方向相悖的情感力量,恰恰最容易撼动能量场的根基。而张启山,作为团队核心,其坚定的意志和责任感,无疑是另一个最强的突破点。
【能量场出现短暂裂隙!频率不稳定!宿主,时机将至!】初七快速计算着,【预计在三至五波类似的强烈冲击后,能量场将出现可供外部干预的‘共振窗口’!】
沈清辞立刻起身,走到房间中央。那里早已准备好一个简单的阵势——不是玄奥的符箓,而是几块看似寻常、实则被初七用特殊能量频率浸润过的玉石,按照特定方位摆放。中间是一个小巧的铜盆,里面盛着清水。
她需要借助这些媒介,在共振窗口出现的刹那,将初七调制好的、能够干扰甚至暂时“安抚”混乱精神能量场的特定频率,放大并投射过去。这并非直接破除幻境,而是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入一颗定海珠,制造一片短暂的、可供人清醒回神的“平静水域”。能否抓住机会挣脱,还得靠他们自己。
她屏息凝神,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全部感知都与初七同步,锁定着远方那持续波动、如同沸腾般的能量源。
【第二波强烈冲击到来!稳定度65%!】
【第三波冲击!稳定度58%!能量场结构开始松散!】
【第四波……】
初七的汇报越来越急促。沈清辞的指尖已经悬在了铜盆水面之上,只待那最关键的时刻。
与此同时,青乌子墓深处。
张启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和血腥味让他从尸山血海的幻象中获得了片刻的清明,他怒吼着:“假的!都是假的!”这声怒吼如同惊雷,在他自己的意识海中炸响。
另一边,二月红看着怀中再次消散的“丫头”,那极致的悲痛几乎将他撕裂,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丫头平日里温柔叮咛他“好好活着”的画面,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在他黑暗的心田中亮起,一股不甘、一股想要为了那个真实存在的她而挣扎出去的力量,混合着滔天的悲愤,轰然爆发!
两人的意志,在这一刻,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鸣,狠狠撞击着幻境的壁垒。
【第五波冲击!共振窗口出现!倒计时三、二、一!就是现在!】初七的声音如同指令。
沈清辞悬停的指尖猛地落下,轻点在水面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圈极其细微、却蕴含着特殊频率的涟漪,以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透过初七构建的能量通道,瞬间穿越空间,精准地没入了青乌子墓那剧烈震荡的能量场核心!
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一滴冰水,虽无法熄灭火焰,却足以引起一阵剧烈的、短暂的沸腾与变化!
幻境之内,所有沉沦的人,都在那一刹那,感觉到周遭扭曲的光影猛地一滞,那侵蚀心智的诡异吟唱出现了瞬间的断层,脑海中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
这丝清凉,对于心智坚定如张启山者,足以成为劈开迷雾的利刃;对于在执念中挣扎的二月红,或许就是那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沈清辞做完这一切,脸色微微苍白了些许,显然消耗不小。她收回手,静静感受着远方那并未停歇、却已然开始转向的能量风暴。
“种子已播下,”她轻声对初七说,也对自己说,“能否破土而出,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接下来,她能做的,依旧是等待。等待矿山之下最终的结局,以及,这场变故之后,必将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