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的光影在柏油路面上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舞者。空气中漂浮着植物被阳光炙烤后特有的干燥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新漆味道,淡淡的,却不刺鼻。
八岁的林星晚抱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站在陌生的别墅门前,手指紧紧攥着玩偶柔软的布料,像是要把它揉进掌心里。藕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更加娇小,白色及膝袜和擦得锃亮的小皮鞋让她看起来像个精致却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瓷娃娃。她只是安静地站着,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惶恐和打量。空旷的院子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突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打破了宁静。
几个骑着山地车的少年冲了过来,校服在风中鼓起,像一群肆意张扬的飞鸟。他们嬉笑着、打闹着,带起的气流拂动了林星晚的裙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把自己缩进门廊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些喧嚣。
为首的少年动作利落地单脚撑地停下。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挺拔,轮廓分明。白色的T恤随意地搭在肩上,黑色运动裤勾勒出少年特有的修长线条。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时透出几分不耐烦的冷峻。他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女孩,目光从她怀里的旧玩偶移到那双带着怯意的大眼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喂,陆辰屿,走啊!愣着干嘛?”后面有人催促。
陆辰屿没理会,视线依旧停留在林星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般的专注。这片小区里很少见这样的小孩——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林星晚被他看得更不安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盯紧了自己的鞋尖,像是想把自己藏进地面里。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忽然骑着车朝她歪了一下,嘴里还发出怪声:“哇哦!”
林星晚浑身一颤,抱紧了兔子玩偶,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睫毛上挂得颤巍巍的,却没有掉下来。她倔强地咬着唇,一声也没哭出来。
“操。”陆辰屿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怒意,但不是冲着她。
他迈开长腿下了车,几步走到胖男孩的车前,抬脚踹在前轮上,力气不小,车子猛地晃了晃。胖男孩差点栽倒,慌忙稳住车身。
“你他妈有病?吓唬小孩儿?”陆辰屿的声音微哑,语调冲得很,眼神更是凌厉如刀。
胖男孩立刻怂了,讪讪地赔笑:“屿哥,我、我就开个玩笑……”
“滚蛋。”陆辰屿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其他少年见状,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催促着胖男孩赶紧离开。转眼间,喧闹声远去,只剩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站在原地的陆辰屿。
他转回身,看向那个还僵在原地的小女孩。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陆辰屿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些烦躁。他走近两步,在她面前蹲下来,试图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距离拉近,他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还有她抿紧的嘴唇,苍白得像纸。
他的表情软化了一些,语气也放低了些,但依旧硬邦邦的:“喂,新搬来的?”
林星晚抬起眸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住这儿?”他指了指她身后的别墅。
她又点了点头。
陆辰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最讨厌这种怯生生的性格,可嘴边那句“别哭了,吵死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在身上摸索起来。裤兜里啥也没有,除了一个打火机——这玩意儿肯定不能给小孩看。他又摸了摸外套口袋,指尖触到了一小包鼓鼓的东西。
是几颗水果糖,花花绿绿的糖纸扎堆裹在一起,早上小卖部老板找零时塞给他的。
他像是找到了救星,把糖果摊在掌心,递到她面前。“喏,给你。别哭了。”
林星晚的目光被吸引住了,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嫩白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里捏起一颗橙色糖纸的糖果。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掌心,凉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谢谢……哥哥。”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未散的哭腔,却像蜜一样甜。
这一声“哥哥”,让陆辰屿愣了一下。他家里全是兄弟,从来没被人用这么软糯的声音叫过哥哥。那感觉很奇怪,像羽毛拂过心尖,痒痒的,又让人忍不住舒坦。
他看着她慢慢剥开糖纸,把橙色的糖果放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了一个小包。接着,她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带着泪痕的脸干净得不可思议。
陆辰屿站起身,嘴角挑了一下,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走了。”他随手摆了摆,跨上单车,用力一蹬,身影很快消失在梧桐树道尽头。
林星晚站在原地,嘴里弥漫着橙子的甜香。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怀里那只兔子玩偶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这个凶巴巴的哥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而骑着车迎风而去的少年,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的是那双含泪的眼睛,和那一声软软的“哥哥”。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却又下意识放缓了车速,仿佛怕惊扰了身后那片新生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