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晨光透过高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将纤尘不染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淡金。陆辰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亟待审阅的项目企划书，指尖夹着的万宝龙钢笔在纸面上投下细长的阴影。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分析图表上，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反复闪现着昨晚林星晚出门时那抹浅咖色的身影，以及她提及"同学聚餐"时自然轻快的语气。
"陆总？"助理小心翼翼的声音将他从游离中拉回。
陆辰屿抬起眼，眸色深沉，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敛去的冷峻。"说。"
助理被他眼神里罕见的锐利慑了一下，连忙汇报起下一个议程。会议室内，项目经理正在演示最新的产品模型，言辞恳切，数据详实。陆辰屿靠在椅背上，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洁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思维逻辑清晰依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惯常的、全然的投入感，今天似乎隔了一层薄纱。那层纱后面，是林星晚与那些陌生同学谈笑的模样，像默片一样无声播放。
"......所以，我们预计下个季度市场份额能提升三个百分点。"项目经理结束陈述，略带期待地看向主位的年轻总裁。
陆辰屿沉默了几秒，会议室里落针可闻。他最终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方向可以，细节再打磨。风险评估部分，尤其是竞争对手的动态，需要更充分的预案。"
"是，陆总。"项目经理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散会后，几个相熟的高管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今天陆总气场有点低啊？"
"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看着比平时更冷了。"
陆辰屿没有理会身后的窃窃私语，径直回到办公室。他松了松领带，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如同玩具模型般的车流。巨大的城市在脚下运转，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之外，只剩下一种庞大的寂静。他试图厘清心头那团莫名的烦躁，将其归因于最近工作强度太大，或者仅仅是兄长对妹妹社交生活正常的关注。但那种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人无声侵入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中午，他在公司附近的会所简单用餐，对面坐着合作多年的客户赵总。席间谈及子女，赵总笑着抱怨自己刚上大学的儿子"翅膀硬了，假期天天不着家，跟同学朋友玩得疯，管都管不住"。
陆辰屿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语气平淡地接话："年轻人，有自己的社交圈很正常。"
"正常是正常，"赵总摇头，"就是心里头空落落的，以前跟前跟后的，现在想见一面都得预约。陆总你还年轻，没成家，体会不到我们这种老父亲的心情。"
陆辰屿没有回应，只是眸色更深了些。他确实没有成家，但某种类似的、空落落的感觉，却因为赵总的话而变得清晰具体起来。
下午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手机响起，是林母的来电。
"辰屿啊，晚晚是不是在你那边住着呢？"林母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
"嗯，阿姨，昨天考完试，接她回来了。"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如常。
"那就好。眼看着快过年了，她什么时候回家来？这丫头，最近电话里都说不了几句，就说忙，跟同学有活动。"林母的语气带着些许嗔怪，更多的却是包容，"你问问她，具体哪天回来，我好准备她爱吃的。"
"好，我晚上问她。"陆辰屿应下。
"你也别光顾着工作，多看着点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上学，总让人不放心。"林母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陆辰屿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林母的担忧如此直白，与他心底那份难以言喻的焦躁形成了微妙的反差。他是不放心，但这种不放心，似乎掺杂了别的东西。
傍晚时分，陆辰屿提前结束了工作。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林星晚大学附近。并非刻意，只是鬼使神差。车子缓缓驶过校门，他看着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面孔三两两地出入，其中不乏并肩而行的男女学生，言笑晏晏，姿态亲昵。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既希望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又隐隐抗拒着可能会看到的、她与某个男生相谈甚欢的画面。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唇线紧抿，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她。
林星晚正和几个同学从图书馆的方向走出来，有男有女。她走在中间，侧着头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那男生也笑着回应，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而亲近。傍晚的霞光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看起来那么放松，那么快乐，是那种在他面前很少展露的、与同龄人相处时的全然自在。
陆辰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看着那个男生自然地帮她扶了一下快要滑落的书包带子，看着她毫不介意地继续和对方说笑，一股说不清的烦躁感猛地窜上心头。他想下车，想走过去，想以兄长的身份自然地加入他们，想......想让她离那个男生远一点。
但他凭什么？以什么立场？
最终，他只是将车停在路边，静静地点燃了一支烟。薄荷味的烟丝气息在车内弥漫开，却未能抚平他心头的躁意。他就这样隔着车窗，看着她与同学们说笑着走远，消失在暮色中。
回到家，推开门的瞬间，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林星晚正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忙碌，锅里炖着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她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带着被热气熏出的淡淡红晕，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你回来啦？我试着炖了山药排骨汤，马上就好。"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点小小的成就感。这画面，与他脑海中那些关于"同学聚餐"、与男同学并肩谈笑的杂乱想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辰屿站在玄关，看着灯光下她忙碌而鲜活的身影，心底那片躁动了一整天的海域，似乎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被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暖意的情绪所取代。他脱下外套，挂好，声音在不自觉中放缓："嗯。需要帮忙吗？"
"不用，马上就好。"她转过身，继续看着汤锅。
他走到客厅，没有坐下，只是倚在酒柜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在厨房里轻快移动的身影。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偶尔拿起勺子尝一口汤，表情专注而满足。这种居家的、宁静的氛围，是他所熟悉的，却又因为之前那些纷乱的思绪，而显得格外珍贵，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牢牢握住的冲动。
他想起林母电话里的询问，顿了顿，开口问道："阿姨下午来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林星晚关掉火，一边盛汤一边回答："我跟同学约好了，参加完下周的那个大学生科技创新展览就回去。大概......腊月二十三左右吧。"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语气更轻快了些，"对了哥哥，我们小组的作品入围了决赛，到时候你要不要来看？"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她将汤碗端到餐桌上，动作娴熟。那个曾经需要他时时照顾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能从容地安排自己的行程，拥有独立于他之外的计划和社交，并且如此自然地邀请他进入她的世界——以一个"兄长"的身份。
他走过去，在餐桌旁坐下。汤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他看着她递过来的汤匙，忽然很想知道，那个展览，她会和谁一起去？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是不是也是她小组的成员？他们在一起讨论项目时，是不是也像傍晚他看到的那样，相谈甚欢，距离亲近？
这些问题在他喉间滚动，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简单的："小心烫。"
他看着她吹着汤勺的热气，心里清楚地知道，作为哥哥，他应该为她拥有自己的朋友圈、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高兴。可心底那片被搅乱的池水，却久久无法恢复平静。他多次看到她与同学相处时的愉快，那种青春洋溢的互动刺痛了他的眼。他明明可以轻易地加入他们的话题，以兄长的身份。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对她说出那句"离他们远点"？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商业谈判的僵局，都更让他感到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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