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结束后的几天，城市迎来了又一波寒潮。北风呼啸着掠过摩天大楼的间隙，发出低沉的呜咽。陆辰屿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玻璃上凝结的细小水珠模糊了远处的街景。他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却浑然不觉。
自那日从科创展览中心回来后，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便如影随形。他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填满所有时间，会议、谈判、文件审批，将日程表塞得密不透风。然而，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思绪，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间隙，如同狡猾的藤蔓，悄然攀上心头。
“陆总，这是市场部刚提交的季度分析报告。”助理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桌上，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这几天，总裁的低气压几乎笼罩了整个顶层，所有人都比平时更加谨言慎行。
陆辰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目光快速扫过扉页。“通知市场部总监，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助理应声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陆辰屿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在他眼前展开，他试图从中捕捉关键信息，做出精准的判断。这是他擅长且熟悉的领域，是能让他感到掌控感和确定性的世界。
然而，不过片刻，那些黑色的铅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变形，最终勾勒出林星晚在展览上神采飞扬的模样，以及她身边那个叫陈浩的、眼神专注的男生。他仿佛能听到她和同学们庆祝时的欢声笑语，能想象出他们聚餐时可能发生的、轻松愉快的互动。
“啪”的一声轻响，他手中的定制钢笔被不轻不重地搁在了桌面上，打断了那令人烦躁的臆想。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按压着眉心，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不受控制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这种程度的情绪波动，这种几乎影响到专业判断的注意力涣散，在他过往的人生中极为罕见。他一向冷静、自持，习惯于用理性和逻辑处理一切，包括情感。可如今，那份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却在关于林星晚的事情上，屡屡失效。
内线电话响起，是市场部总监到了。陆辰屿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冷静、锐利的商业领袖形象。会谈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他精准地指出了报告中的几处漏洞和潜在风险，提出了犀利的质疑和建设性的意见。市场部总监在他迫人的气场下，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送走总监后，办公室再次只剩下他一人。刚才高度集中的精神一旦松懈，那股莫名的空虚和烦闷便再次席卷而来。他站起身，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躁动。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却没有喝，只是握着冰冷的杯壁，任由那凉意透过皮肤试图冷静自己过热的大脑。
手机屏幕亮起，是家庭群的消息。母亲转发了一条养生文章，父亲惯例地回了个点赞的表情。林母也在群里，发了几张她插好的年宵花的照片，粉色的银柳和金色的冬青，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林母@了林星晚，问：「晚晚，什么时候到家呀？妈妈给你房间换了新的床品。」
陆辰屿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看到林星晚很快回复了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接着是文字：「妈，再过两天就回去啦！跟同学约了明天最后聚一次，然后收拾行李就回家！」
同学聚会。又是同学。
那个叫陈浩的，会不会也在？
这个念头像一根尖锐的刺，猛地扎进他心里。他甚至能想象出，在某个温暖的餐馆或咖啡馆里，她和那些年轻的、充满活力的面孔坐在一起，谈笑风生。那个男生可能会坐在她旁边，可能会在她说话时专注地看着她，可能会……
“哐当”一声，酒杯被他有些失控地放回酒柜台面，发出不小的声响，杯中的酒液剧烈晃动，险些洒出。他闭上眼，胸腔剧烈起伏，一种近乎暴戾的冲动在血管里奔涌——他想立刻打电话给她，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她，不准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立刻回家。
可他凭什么？
就凭他是她名义上的“哥哥”？这个身份曾经是他理所当然地关心她、照顾她的屏障，如今却成了束缚他真实情感的、最可笑的枷锁。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她的社交，去阻止她与同龄人的正常交往。
这种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留下的却是更深的无力与自我嘲讽。他，陆辰屿，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从未有过如此束手无策的时刻。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陆辰屿没有开灯，独自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身影融在巨大的阴影里。威士忌的酒杯依旧孤零零地立在酒柜上，冰块早已融化，稀释了酒液，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凛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