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老槐树的叶子落尽了,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陈默在窗台上摆了盆腊梅,花苞鼓鼓的,像藏着星星点点的金。
这天清晨,他刚推开铺子门,就闻到一股清冽的梅香,不是窗台上那盆的味道,更浓,更幽,像从时光深处飘来的。
循着香味找去,发现是从锦盒里飘出来的——那对怀表的表盖不知何时敞开着,里面的照片上,晚娘鬓边的梅花簪沾着细碎的花瓣,沈玉生手里的戏票边缘,竟也洇着淡淡的梅红,像被花香染过。
陈默拿起怀表,表盖内侧的刻字上凝着层薄霜,用指腹擦去,霜化后的水痕里,浮出几行小字,是晚娘的笔迹:
“他说戏班后院的腊梅开了,比巷口的香。
等他回来,要折一枝插在我的胭脂盒里。
今年的梅,该等不及了吧?”
字迹随着梅香渐渐淡去,窗台上的腊梅“啪”地绽开了第一朵,金黄的花瓣在晨光里闪着光。
这时,座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钟摆晃动的幅度比往常大,像是在催促。陈默抬头,看见柜台后的镜子里,映出个模糊的身影,穿月白旗袍,手里举着枝腊梅,正往怀表上轻扫,花瓣落在表盖的照片上,与晚娘的发簪重叠,像真的插在了她鬓边。
“是你折的梅吗?”陈默对着镜子轻声问。
身影没有回头,只是把腊梅放在柜台上,梅香瞬间漫过整个铺子,与座钟的“咔哒”声、怀表的“嘀嗒”声缠在一起,温柔得像一场絮语。
他想起沈玉生账册里的话:“晚娘说梅香最记仇,能在旧物上缠三年,三年后还不散,就是有人在念叨。”如今三十年过去,这香味不仅没散,反而愈发清冽,想来是他们从未停过的念想,在时光里酿成了更浓的牵挂。
陈默把那枝腊梅插进青瓷胭脂盒里,摆在怀表旁边。梅香混着胭脂的淡香,随着钟摆的晃动轻轻流淌,仿佛在说:“你看,梅开了,我也来了。”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照在新开的腊梅上,金闪闪的,像撒了把碎糖。陈默知道,这个冬天,有梅香伴着钟摆声,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等待,都有了温暖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