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30
谢千机在苏灵婎的房间里待着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那次入苍莽古林,原是为了试他新创的“困龙锁魂阵”。
阵眼埋在三株老松之下,引山泉为引,借藤蔓为绊,符箓隐于苔藓之间,寻常江湖好手误入,轻则被困三日,重则经脉受阻。
他满心以为这阵法足以让他在谢家同辈中再拔头筹,正自矜于布局的精妙,林间却传来一阵轻描淡写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踩碎晨雾而来,带着特有的清越气息。
谢千机隐在树后,见来人一身劲装,发束青丝带,腰间悬着一柄剑,剑上有银弦,神色淡然。
他原想出声提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是暗河中人,想必有些斤两,正好做他阵法的第一块试金石。
可接下来的景象,让谢千机捏着阵盘的手指骤然收紧。
苏灵婎踏入阵中,竟似浑然不觉周遭气机变化。
那些暗藏杀机的藤蔓尚未缠上她的脚踝,便被她随手挥出的剑气斩断。
引动山泉的阵眼,被她一脚精准踏在符箓中央,水渍瞬间消散。
就连他最得意的迷魂幻象,她也只是微微蹙眉,指尖凝起一缕真气,便破了那虚妄之景。
从头到尾,她未曾停留片刻,走出阵法时,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只淡淡抛下四个字,随风飘进谢千机耳中:“不过如此。”
那语气平淡无波,既无嘲讽,也无炫耀,却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谢千机的自矜。
他谢千机浸淫阵法十余年,自认同辈无敌,竟被一个年纪轻轻的苏灵婎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
一股从未有过的好胜心在心底疯长,他连夜拆了“困龙锁魂阵”,回到谢家据点后,将自己关在密室里,不眠不休推演新的阵法。
他糅合了奇门遁甲与暗河诡术,布下“幻海迷踪阵”,阵中虚实交织,杀机暗藏。
又不甘心,再创“飞沙夺魂阵”,借风沙遮目,暗器随行。
每一次布好阵,他都第一时间寻到苏灵婎,语气生硬地邀她“赐教”。
可苏灵婎似乎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
谢千机找她时,她要么在暗河的演武场练剑,剑光如练,劈开晨雾,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眼神专注得容不下旁物。
要么就在领任务,手里捏着写满指令的纸条,认真听着苏昌河的叮嘱,偶尔点头,话少得可怜。
更多时候,她是跟着苏昌河、苏暮雨一同出行,三人并肩走在暗河的石板路上,苏昌河谈笑风生,苏暮雨沉默寡言,她则走在中间,偶尔应和两句,神色平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默契。
她的生活像一杯清水,单调得近乎刻板。
练剑、接任务、执行任务,循环往复,除了与苏昌河、苏暮雨的交集,几乎不与旁人往来。
谢千机起初只是想找她破阵,证明自己的能耐,可一次次扑空,一次次远远看着她,那份好胜心竟渐渐变了味道。
他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她。
看她练剑时,握剑的手指修长有力,剑锋划过空气的弧度利落干脆。
看她接任务时,眉头微蹙的模样,认真得像在解一道极难的术数题。
看她执行任务归来,衣衫上沾着尘土,却依旧脊背挺直,眼神清亮,没有半分倦怠。
他甚至发现,她偶尔会在演武场的角落,摘下腰间的剑,细细擦拭,指尖划过刃身的纹路时,眼神会柔和一瞬,那是她为数不多卸下防备的模样。
谢千机自己也说不清,这份观察何时变成了兴趣。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阵法而来,有时只是远远站在树后,看她练完一套剑,看她与苏暮雨低声交谈,看她接过苏昌河递来的水囊,仰头饮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他觉得苏灵婎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剑,看似平淡,实则锋芒内敛,她的单调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坚韧与专注。
那日,他又布好了一座新阵,特意选在她执行任务归来的必经之路。
可等了许久,却见她一身风尘仆仆,肩头还带着一点血迹,显然是任务不顺。
谢千机捏着阵盘的手顿了顿,竟鬼使神差地撤了阵法,默默退到树后。
看着她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破阵与否,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只是想再多看看她,看看这个打破他骄傲,又让他忍不住好奇的姑娘,在这暗河的腥风血雨中,如何守住那份独有的平淡与锋芒。
至于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会在意,谢千机不想深究,也不愿深究。
或许,缘分的开始,本就不需要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