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
云州的银杏才刚刚泛黄，西伯利亚的寒流已裹挟着硝烟的气息，一路南下。
沧澜大学的校园里，那条著名的“银杏长廊”上，落叶尚未铺就金色的地毯，但已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新出版的报纸，面色凝重地走过。
报童的吆喝声穿透校园的围墙，一字一字敲在人们心上：“北疆三省沦陷！东瀛军队全线推进！”
图书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林疏影合上手中那本英文原版的《国富论》，轻轻揉了揉眉心。
窗外的光线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斜襟上衣，配深蓝色及膝裙，这是时下女学生最寻常的打扮，但那份沉静的气质，却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有些不同。
父亲林文渊是经济学系的教授，年初才携家眷从英伦归来。
疏影在剑桥旁听了两年课程，原本计划继续深造，但日益紧张的时局让父亲毅然决定回国任教。
“国家危难，书斋里的学问总要有人做，但更紧要的，是培养能救国的种子。”父亲这样说。
于是，疏影也跟着回来了。
她在图书馆帮忙整理西文书籍，偶尔也替父亲誊抄讲义。
日子平静得几乎能听见时间流淌的声音——如果不是窗外那个破碎的山河时刻提醒着她的话。
任何人女学生：“疏影姐！”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匆匆跑来，脸颊因奔跑而泛红。
任何人女学生：“快去礼堂！历史系那个陆长庚又在演讲了，听说今天人挤得水泄不通！”
陆长庚。
这个名字疏影听过几次。
父亲在家偶尔提起，说历史系有个学生，文章写得犀利，演讲极富感染力，是学生自治会的灵魂人物。
只是父亲说这些时，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叹：“是个好苗子，只是太过锐利，在这世道，未必是福。”
林疏影“走吧，去听听。”
疏影起身，将书收好。
礼堂果然已人满为患。
不仅座位上坐满了人，过道、两侧、甚至窗台上都挤着年轻的面孔。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墨香，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近乎燃烧的焦灼。
疏影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后面的门边。
从这里望去，只能看见讲台上一个挺拔的背影。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袖子挽到小臂，正转过身，面向黑板上那幅巨大的中国地图。
就在那一刻，疏影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轮廓分明，眉骨略高，显得眼窝有些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在略显昏暗的礼堂里，那双眼亮得惊人，像是两簇烧着的炭火。
陆长庚“诸君请看——”
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礼堂的每个角落。
他拿起一支粉笔，在地图北疆的位置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陆长庚“盛京、吉林、黑龙江。”
他每说一个地名，粉笔就重重敲在相应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长庚“三个月前，报纸上说‘局势可控’。两个月前，变成‘战略转移’。一个月前，已是‘浴血奋战’。今天早晨——”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全场。上千人的礼堂，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声音。
陆长庚“今天早晨，最后的电报传来，守军弹尽粮绝，鹤城陷落。北疆三省，全境沦陷。”
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在人群中蔓延。
陆长庚“我知道，有人说，那是千里之外的事。”
陆长庚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但反而更加揪心。
陆长庚“有人说，云州地处江南，富庶安宁，东瀛人打不过来。有人说，我们只是学生，读书报国，将来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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