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楼的雕花木窗推开时，正对着姑苏城的护城河水。李相夷凭栏而立，看着船娘摇着乌篷船从桥下划过，橹声咿呀，惊起几只白鹭。十年前他离开中原时，也是这样的春日，只是那时身边还有四顾门的弟子，喧闹得让他嫌吵。
“在想什么？”笛飞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捏着枚黑子，正对着棋盘出神，“落子啊，这局你快输了。”
李相夷转过身，指尖划过窗棂上的雕花：“在想十年前，你说要与我赌一局棋，赢的人可提一个要求。”
笛飞声落子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眸色深沉：“你赢了。当时你说，若十年后江湖太平，便在这晚香楼再聚，我没忘。”
“我也没忘。”李相夷笑了笑，“可你当年耍赖，偷偷换了棋子，明明是我输了。”
“那是你心软，故意让我。”笛飞声哼了一声，将棋盘扫乱，“说吧，这次想提什么要求？”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密集得有些异常。李相夷探头望去，只见一队黑衣骑士正沿着河岸疾驰，腰间都佩着朝廷的令牌，为首那人勒马时，披风下露出的银甲闪着冷光——是禁军统领赵靖，以铁腕清剿江湖势力闻名。
“他们来搜什么？”笛飞声皱眉，玄色衣袍下的手已按在刀柄上。
李相夷没说话，只从袖中摸出半块玉佩，上面刻着“四顾”二字。这是当年单孤刀叛逃时遗落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指尖摩挲着裂痕，忽然道：“还记得十年前你我在东海约定吗？若单孤刀余党再现，便联手清剿。”
“你怀疑……”
“赵靖的人马在查金鸳盟余孽，”李相夷打断他，目光落在远处黑衣骑士消失的方向，“可我昨日在茶馆听说，单孤刀的义子在暗中联络旧部，似乎在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能号令江湖暗桩的‘千机令’。”李相夷将玉佩收起，“据说当年单孤刀藏了起来，谁拿到它，就能调动散布在各大门派的眼线。”
笛飞声的眼神沉了沉：“所以赵靖不是来清剿江湖，是来抢千机令的？”
“或许。”李相夷望着河水，“但更麻烦的是，百里东君今早传来消息，雪月城周边出现了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手法与当年刺杀你的那群人如出一辙。”
十年前的刺杀案，至今是悬案。当时李相夷中了三箭，笛飞声为护他，左臂被砍得见骨，两人在崖底躲了三个月才保住性命。那些杀手的刀上，都淬着能让人内力尽失的“锁心散”。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稳聚首。”笛飞声的指尖在刀柄上敲出轻响，“这十年之约，倒成了江湖暗流的引子。”
李相夷从栏杆上直起身，夕阳的金光落在他发梢：“也好。旧账新账，该一起算了。”他看向笛飞声，眼底的笑意里藏着锋芒，“你说过，赢的人提要求。现在我要你陪我去找千机令，顺便……会会那些戴面具的杀手。”
笛飞声看着他被暮色染成金红的侧脸，忽然笑了，与十年前在东海崖边的笑容重合——一样的桀骜，一样的势在必得。
“好。”他说，“但找到千机令后，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这次能活着，便卸了一身江湖气，去你说的山清水秀处，看我劈柴，你种茶。”
李相夷望着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笛飞声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躺在他身边，说要去江南买座小院。那时他只当是重伤后的胡话，此刻听来，竟比护城河水还要缠绵。
“好。”他轻轻应着，伸手将窗关上。
晚香楼外的灯笼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棋盘上，像两枚迟迟未落的棋子。窗外的暗流正顺着河水蔓延，而这盘跨越十年的棋局，终于要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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