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踏上中原土地时,脚下的青石板带着雨后的湿润,熟悉又陌生。离开东海时,他将那艘破木筏拆成了柴火,在崖洞里找到的密信被贴身藏着,信纸边缘被海水泡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单孤刀的笔迹,他绝不会认错。
“莲楼之火,非我所燃;锁心散,是假;十年布局,为揪幕后。”
短短十六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心头积郁的铁锈。他站在曾经莲楼所在的街巷,这里已改成了胭脂铺,老板娘正对着铜镜描眉,铜镜边缘的莲花纹却还是当年莲楼的样式,只是被磨得模糊不清。
“客官要点什么?”老板娘抬头笑问,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
李相夷指尖抚过柜台,那里曾是单孤刀趴着写密信的地方,木纹里仿佛还留着墨香。“我找一个人,”他声音有些发紧,“十年前,这里住着个爱烤螃蟹的人。”
老板娘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说的是单公子吧?他呀,当年总带着个白衣公子来买桂花糕,后来听说去了东海,就再也没回来。对了,他还留了样东西在我这儿,说等一个姓‘李’的来取。”
一个布包被递过来,打开是半块烤螃蟹形状的玉佩,边角缺了一块,正是当年他追打单孤刀时,不小心撞碎的那只。
李相夷捏着玉佩,指腹摩挲着缺口,忽然想起笛飞声。离开东海前,笛飞声的船就泊在三里外,他没去告别。那人总是这样,明明在意得紧,偏要装得冷淡,当年莲楼着火,他背着中毒的自己跑了三十里地,后颈的汗水浸透了衣襟,却咬牙不肯说一句累。
如今笛飞声在哪?江湖上最近流传,四顾门新门主剑法狠厉,专治邪派,有人说像他,有人说更像笛飞声。
他往四顾门方向走,路上见着几个穿门派服饰的弟子,腰间佩着的令牌刻着“四顾”二字,样式却比当年简化了许多。街角的说书人正讲“莲花楼主独战幽灵谷”的故事,说得神乎其神,听众里有人拍桌:“那李相夷要是还在,定能一剑破了幽灵谷的阵法!”
李相夷脚步一顿,听见邻座两个茶客低声议论:“听说了吗?上月笛盟主在雁门关截获一批密信,牵扯出十年前莲楼旧案,正追查当年的漏网之鱼呢。”
“笛盟主?是那个‘铁笛仙’笛飞声吗?他不是退隐了吗?”
“退隐五年又重出了,说是为了找一个人,还说找到人就解散四顾门,跟那人去江南种茶。”
李相夷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加快脚步,走到四顾门总堂外,门前的石狮子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左前爪多了道新的裂痕。站岗的弟子拦住他:“请出示令牌。”
他刚要开口,里面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冷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让他进来。”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笛飞声正站在大堂中央,穿着玄色劲装,鬓角多了几缕银丝,手里握着的铁笛比当年沉了许多。见他进来,笛飞声握着铁笛的手指紧了紧,喉结滚动:“你……”
“我回来了。”李相夷举起手里的玉佩,缺口恰好能与他腰间挂着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单孤刀的信,我看了。”
笛飞声的眼神瞬间亮了,像寒夜里燃起的星火,他快步上前,铁笛“当啷”落地,伸手将李相夷揽入怀中,力道大得像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中原路远,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江湖虽非昨日,”李相夷回抱住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笑了,“但该见的人,总归要见。”
门外的阳光斜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当年在莲楼甲板上那样,紧紧依偎在一起。说书人的声音还在远处传来,只是故事里的“莲花楼主”,终于不再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