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倾盆而下时，周砚之正站在渡口的茶棚下收拢船帆。他是个跑江湖的货郎，推着一辆装着杂货的独轮车，本想赶在雨前过江，却被这场急雨堵在了岸边。
茶棚里已挤满了避雨的人，水汽蒸腾中，隐约能听见邻座几个镖师模样的人在议论：“听说了吗？‘莲花公子’最近在江南一带露面，前几日还教训了黑风堂的人。”“那可是当年凭一把‘莲心剑’搅动江湖的人物，消失十年突然重现，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周砚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认得那把剑，更认得剑的主人——十年前，他还是青城门下的小弟子时，曾在一场围猎中被狼群围困，是一个背着莲花剑的少年救了他，少年剑穗上的莲瓣玉佩，在月光下亮得像块冰。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江面上白茫茫一片，连对岸的影子都看不清。茶棚的茅草顶被雨水砸得噼啪响，周砚之抬头望去，忽见不远处的“望江楼”下，一个青衣少年正收伞而立，剑鞘上的莲花纹在雨帘中若隐隐现。
是他！
周砚之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独轮车的木轴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浅痕。他看着少年走上望江楼的台阶，背影清瘦却挺拔，像极了记忆里那个在狼群中护着他的身影。
“客官，要点什么？”茶棚老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一壶碧螺春，送到望江楼二楼。”周砚之放下银子，深吸一口气，推着独轮车走进雨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却浑不在意——十年了，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这把剑，如今终于有机会说一声“多谢”。
望江楼里暖意融融，二楼临窗的位置，青衣少年正望着江面出神，桌上放着一把解开布裹的长剑，莲花纹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周砚之刚要上前，却见少年忽然转头，目光落在他推着的独轮车上，准确地盯住了角落里一个用布包着的物件。
“那是……”少年开口，声音清冽如旧，“青城门的‘护心镜’？”
周砚之心头一震。那是他当年被救时遗落的师门信物，后来辗转找回，一直带在身边。他解开布包，露出一面边缘磨损的铜镜，背面刻着青城山的云纹：“公子还记得？”
少年笑了，眼底像落了星子：“当年你死死攥着它，被狼叼走时都没松手。”
周砚之的脸瞬间涨红，正想说些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黑风堂服饰的汉子撞开楼门，为首的正是前几日被教训过的壮汉，此刻身后跟着十余人，个个手持兵器：“小子，别以为躲进楼里就没事了！今天非要拆了你的莲花剑！”
少年缓缓起身，握住剑柄的动作行云流水，周砚之却看到他手腕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十年前救他时，少年也是这样握剑，只是那时剑穗上的莲瓣玉佩，此刻已不见踪影。
“不知死活。”少年话音未落，剑光已起，如同一道流动的青虹。周砚之下意识地将独轮车往身前一挡，却见少年的剑风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桌椅，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黑风堂众人的兵器已尽数落地，每人手腕上都多了一道浅浅的剑痕，与当年狼群爪下的伤口位置，惊人地相似。
壮汉惊恐地看着少年：“你……你到底是谁？”
“十年前，青城山脚下，你该见过这把剑。”少年剑尖斜指地面，一滴雨水顺着剑峰滑落，“那时你还是黑风堂的小喽啰，跟着堂主围猎，见死不救。”
壮汉脸色骤变，瘫坐在地。
雨还在下，周砚之看着少年收剑回鞘，忽然鼓起勇气问：“公子当年的玉佩……”
“遗在狼穴了。”少年低头抚过剑鞘上的莲花，语气轻得像雨丝，“不过没关系，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就好。”
周砚之望着窗外的雨帘，忽然明白——有些恩情从不需要信物佐证，就像这雨，落在江里看不见痕迹，却滋养了岸边的万物。他推着独轮车走向楼梯，回头时，见少年又望向江面，剑鞘上的莲花在灯光下，仿佛正缓缓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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