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怔住了，他从未听过仙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如此真实，如此……像一个会痛会累的凡人。他喃喃道：“原来……仙子也有想逃离的时候。”

“所以我来了月宫，”嫦娥继续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可来了之后呢？我发现这里有这里的规则，有更无形的枷锁，有比凡间更复杂的纠葛和无奈！我还是会无力，还是会愤怒，还是会……觉得累！”

她目光灼灼地盯住他：“可是杨戬，累，就能放弃吗？想不通，就不想了吗？因为怕连累别人，就干脆抹去自己的存在吗？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遇到难关就一死了之，那这天地间，早就空空如也了！”

“我……”杨戬张了张嘴，被她一连串的诘问冲击得心神震荡，最终只是低声反驳：“可杨戬活着……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你说你连累别人，那我问你，玉鼎真人传你本事时，可曾嫌你连累？哪吒与你结拜时，可曾怕你连累？杨婵是你妹妹，她可曾怨过你这个哥哥？”

嫦娥语速加快，“是，这条路很难，很苦。但这条路不是你一个人走的！你的身边，一直有人愿意陪你一起走，一起扛！”

“杨戬，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希望。”她伸出手，月光洒落。

“你的妹妹需要你，大家都需要你。跟我回去吧，你的路，还没走完……嫦娥陪你回去。”

“陪我？”

她点点头，“我答应过你的。是我对你的承诺。”

“我……”杨戬望着她伸出的手，和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期待，胸中那口憋闷了许久的气，终于缓缓吐出。眼底的灰败如同潮水般退去，虽然依旧疲惫，却重新燃起了光亮。

他不再言语，只是郑重地、缓缓地，对着嫦娥，颔首。

月光下，仙子向濒死的少年神祇伸出了手。而这一次，少年不再拒绝那抹照亮他黑暗的月光。

杨府灵堂，白幡刺目，两口黑棺静滞中央。

棺盖将合未合之际——

“且慢。”

清音骤起，截断哀思。众人回望，只见嫦娥踏月华而入，周身清辉与满堂素白一触即分。她略一颔首：

“我来迟了。诸位，请随我来。”

语罢，不待多言，已转身向门外去。众人怔忡，玉鼎真人眼中倏地亮起。

而此时，杨府大门外。

一魂一犬，两道淡薄虚影，正徘徊不定。

杨戬望着紧闭的门，身形微晃，复又凝住，面色苍白。他低声对身旁同样虚弱的哮天犬道：“……你先进去。”

哮天犬连忙缩脖：“是你惹大家哭的……还是你先。”

话音未落——

“哐当！”

大门洞开。

嫦娥、玉鼎、杨婵、哪吒、梅山兄弟……一张张或悲或惊的面孔，齐刷刷撞进门外二人眼中。

“二哥！”“徒儿！”“杨戬！”

惊呼乍起，悲喜交加。

嫦娥目光扫过杨戬魂魄，转向玉鼎，语速快而清晰：“玉鼎真人，你还记得宝莲灯的功效吗？我们用它帮助杨戬还阳。”

嫦娥如此说，杨戬并未出言反对，而是看着嫦娥的脸，看样子是愿意配合。

玉鼎喜笑颜开，连忙分起工：“好，快，我们马上把杨戬身上的伤治好，其他人快去把哮天犬的解药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