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穆的“追求宣言”像一颗石子投入云隽晞的心湖，涟漪持续扩散，搅得他几天都心神不宁。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江听穆单独碰面的场合，教师食堂选了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一下课就迅速离开教室，甚至连去茶水间都要先探头观察一下敌情。

然而，江听穆显然不打算给他当鸵鸟的机会。

周三下午，云隽晞刚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己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还没回来。

他疑惑地走过去，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透明的保鲜盒，装着红油鲜亮、香气扑鼻的夫妻肺片，旁边还有一盒解辣的桂花冰粉。底下压着一张便签，依旧是打印体：

【“物理支撑”之能量补充。辣度适中，放心食用。】

没有署名，但云隽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他盯着那盒看起来极其诱人的夫妻肺片，内心天人交战。扔了？太浪费，而且确实是他爱吃的。吃了？那岂不是等于接受了这家伙的“糖衣炮弹”？而且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今天刚好有点馋辣的？

最终，口腹之欲战胜了理智。云隽晞做贼似的把东西塞进抽屉，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再解决。刚关上抽屉，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李老师和其他几位同事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哟，小云，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李老师关切地问。

“没、没事，可能有点热。”云隽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虚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教案。心里把江听穆骂了八百遍：都怪这个混蛋！

与此同时，物理组办公室。

江听穆正靠在椅背上，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外卖软件的订单详情——【订单已完成】。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想象着云隽晞看到那份“能量补充”时的表情，是惊讶，是恼怒，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他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躲？看你能躲到几时。

---

周五，学校组织全体教师进行消防安全培训，地点在体育馆。云隽晞特意晚到了几分钟，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完美避开了前排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身姿挺拔的显眼身影。

培训内容枯燥，教官在台上讲解灭火器使用方法。云隽晞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不受控制地飘向前面，只能看到江听穆一个模糊的后脑勺，以及他偶尔侧头和旁边老师低声交谈时露出的优越侧脸线条。

“……所以，使用干粉灭火器时，一定要站在上风口，对准火焰根部……”教官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体育馆里。

就在这时，云隽晞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偷偷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微信消息，来自那个他这几天刻意忽略的联系人——江听穆。

【江听穆】：云老师，躲那么远，能看清教官示范吗？

云隽晞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恰好对上前排江听穆回过头来的视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此刻正歪着头，隔着大半个体育馆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戏谑和了然的微笑，甚至还对他眨了眨眼。

云隽晞像被烫到一样立刻低下头，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他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关你什么事？认真听讲！】

【江听穆】：我很认真。只是在思考，如果发生火灾，我该用什么“物理”方法，最快速度冲到后排去救云老师。

【云隽晞】：……不用你救！我自己会跑！

【江听穆】：哦？云老师确定跑得比我快？[微笑]

云隽晞看着那个带着挑衅意味的微笑表情，仿佛能看到江听穆此刻那副懒洋洋又嚣张的嘴脸。他气得磨牙，回复：【江老师还是先确保自己能熟练使用灭火器吧！别到时候帮倒忙！】

【江听穆】：这个不用担心。毕竟，扑灭“火”，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这句话歧义太深，云隽晞的脸瞬间爆红。这个流氓！他指的是什么火？！

他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闭嘴！听课！】

那边果然没再回复。但云隽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带着笑意的、灼人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他如坐针毡，后半场的培训内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培训结束，人群开始涌动。云隽晞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却被人流裹挟着往前。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愕然转头，对上江听穆近在咫尺的脸。

“人多，小心点。”江听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关切。他借着人群的掩护，牢牢握着云隽晞的手腕，带着他往出口方向走。

云隽晞想挣脱，却被握得更紧。周围都是同事，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压低声音警告：“江听穆！放手！”

江听穆非但没放，拇指还在他手腕内侧的敏感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云老师，我在行使‘追求者’的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他的眼神戏谑，语气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云隽晞被他这厚颜无耻的样子惊呆了，一时间忘了反驳。直到被半拉着走出体育馆，手腕上的温度才骤然消失。

江听穆自然地松开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对他笑了笑：“走吧，云老师，回办公室了。”

说完，他便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步履从容地汇入了离开的人群，留下云隽晞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刚刚被握过、还残留着对方体温和触感的手腕，心跳失序，脸颊发烫。

这家伙……真的太犯规了！

---

周末，云隽晞决定把江听穆和他那些扰人心神的举动暂时抛诸脑后，约了朋友去市中心新开的书店逛逛，顺便看场电影放松一下。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看起来像个清爽的大学生。在书店的文学区流连时，他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科普读物区，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时间简史》精装版。

江听穆今天没穿风衣，换了一件黑色的休闲夹克，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少了几分讲台上的疏离，多了几分随性的帅气。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侧脸线条在书店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云隽晞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转身避开。这也太巧了吧？！周末出来逛个街都能碰到？

然而，还没等他动作，江听穆就像有心电感应似的，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穿越书架，落在了他身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笑意和兴味。

他放下书，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云老师，好巧。”江听穆在他面前站定，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周末也来充电？”

云隽晞压下心里的慌乱，强作镇定地扶了扶帽檐：“嗯，随便看看。”他试图让语气显得冷淡疏离。

“看来我们兴趣还挺一致。”江听穆仿佛没听出他的冷淡，目光扫过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散文集，笑道，“文学与物理，看似相隔甚远，其实都在探索世界的本质，不是吗？”

又是这种歪理！云隽晞不想跟他讨论哲学，转身想走：“我朋友还在等我。”

“正好，”江听穆自然地跟上他的脚步，“我也一个人，不介意的话，一起？听说楼上的影城新上了部科幻片，评价不错，一起去看？”

云隽晞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人脸皮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如此自然地提出这种像是约会一样的邀请？

“我约了朋友。”云隽晞强调。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江听穆挑眉，问得直接，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

云隽晞一噎：“……男性朋友。”

“哦，”江听穆点点头，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又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那更没关系了，多一个人更热闹。还是说……云老师怕跟我单独相处？”

激将法！赤裸裸的激将法！

云隽晞明知道是陷阱，但看着江听穆那副“你不敢吗”的嚣张表情，骨子里的傲娇和不服输瞬间被点燃。

“谁怕了？”云隽晞抬起下巴，眼神挑衅，“看就看。”

于是，十分钟后，云隽晞和他的朋友周辰，以及自来熟加入的江听穆，三人一起坐在了电影院的候场区。周辰是云隽晞的大学同学，性格开朗，看着眼前这个颜值气质俱佳、和云隽晞之间气氛微妙的男人，凑到云隽晞耳边小声问：“隽晞，这谁啊？你同事？长得真帅，气场够强的。”

云隽晞面无表情：“嗯，同事，教物理的，江听穆。”

江听穆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着周辰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点慵懒笑意的社交表情：“你好，我是江听穆。”他的目光在云隽晞和周辰过于亲近的距离上停留了一瞬，虽然笑容依旧，但周辰莫名觉得后颈一凉。

电影是部硬核科幻片，涉及大量物理概念和时间悖论。云隽晞看得似懂非懂，周辰更是全程“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唯有江听穆，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偏过头，用极低的声音在云隽晞耳边解释一两个关键设定，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阵麻痒。

“这里涉及的是广义相对论下的引力时间膨胀效应……”

“这个多维宇宙的设想很有意思，虽然目前还无法证实……”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解释得深入浅出。云隽晞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专业起来的样子，确实……很有魅力。他甚至能闻到江听穆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气息，在黑暗的电影院里，更加清晰扰人。

电影散场后，周辰借口有事飞快溜了，留下云隽晞和江听穆站在影院门口。

“电影怎么样？”江听穆问。

“还行。”云隽晞故作冷淡。

“看来云老师对物理的兴趣，还需要慢慢培养。”江听穆轻笑，眼神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深邃，“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他又来了！云隽晞瞪他。

“时间不早了，”江听穆看了看手表，很自然地说，“一起吃个晚饭？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湘菜馆。”

“不去。”云隽晞果断拒绝，“我回家了。”

“那我送你。”江听穆从善如流。

“不用！”云隽晞简直要抓狂，“我坐地铁很方便。”

“追求者送被追求者回家，是天经地义。”江听穆理直气壮，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对云隽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带着笑意和不容拒绝的强势，“云老师，请吧。”

云隽晞看着他那副样子，知道拗不过他，再僵持下去更难看，只好咬牙切齿地坐进了车里。江听穆也跟着坐了进去，报出云隽晞公寓的地址。

出租车平稳行驶，窗外是流动的城市夜景。车厢内空间狭小，两人并排坐在后座，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云隽晞紧紧靠着车窗，试图拉开距离，但江听穆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依旧无孔不入。

“云隽晞。”江听穆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隽晞心头一跳，戒备地看向他：“干嘛？”

江听穆侧过头，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的脸庞，他的眼神不再充满戏谑，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认真。

“我是认真的。”他看着云隽晞的眼睛，缓缓说道，“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逗你玩。我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有点……特别，但我对你的兴趣，早就不止于‘死对头’了。”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话语太过真诚，云隽晞一时怔住，忘了反应。

“你可以慢慢考虑，也可以继续躲着我。”江听穆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懒洋洋，却带着笃定，“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便转回头，看向前方，不再说话，留给云隽晞一个线条完美的侧影。

云隽晞呆呆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理智。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一片混乱。

认真……的吗？

---

出租车在公寓楼下停稳。云隽晞几乎是立刻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单元门走。

“云隽晞。”江听穆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云隽晞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晚安。”江听穆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得像这夜晚的风，“做个好梦。”

云隽晞没有回应，加快脚步，刷开门禁，闪身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将外面那个身影彻底隔绝，他才像是脱力般靠在轿厢壁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书店的“偶遇”，电影院的低语，出租车里的“认真宣言”……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依旧跳得飞快。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云隽晞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和江听穆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那个凶巴巴的“闭嘴！听课！”。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江听穆的朋友圈。内容很少，大多是一些分享的物理前沿文章或者偶尔的风景照，配文简洁。最新的一条，是昨天发的，一张夜空星辰的图片，配文是：

【试图理解宇宙的规律，却发现最难以捉摸的，是某颗近在咫尺的星星的运行轨迹。】

云隽晞的心，又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这颗“近在咫尺的星星”，指的是……他吗？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抱枕捂住脸。

怎么办？

他好像……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

江听穆的追求，强势，狡猾，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讨厌的真诚和幼稚。他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一点点地将自己包围。

而最可怕的是，云隽晞发现，自己似乎……并不那么想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