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西装口袋里的创可贴
陆景阑对着镜子系第三遍领带时,指腹反复蹭过丝质面料的纹路,还是觉得不顺手。
深灰色西装是父亲托人从伦敦定制的,羊毛混纺的料子挺括得能撑起空气,肩线收得极利落,把他二十岁出头的清瘦身形衬得格外挺拔,可领口那道窄窄的束缚感,却像根细针,每一次呼吸都扎得他胸口发紧。
他侧身打开衣柜最下层的抽屉,指尖在叠得整齐的衬衫间摸索,最终触到一个硬壳小盒子——打开时,里面只躺着三样东西:半瓶消毒水、一包创可贴,还有块泛黄的旧纱布。
他捏起那张创可贴,蓝色包装上的小雏菊图案已经被反复摩挲得有些模糊,边角微微卷翘,却还是七年前云舒然塞给他时的模样。
那天巷尾的阳光很软,她蹲在他身边,校服裙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狗尾草,指尖捏着这张创可贴递过来,声音轻得像风:“这个比纱布软,贴在膝盖上不磨裤子。”
陆景阑的指尖在包装纸上顿了顿,把创可贴轻轻折成小方块,塞进西装内袋——那里贴着心口,布料下的心跳隔着一层薄棉传来,和创可贴的触感叠在一起,像揣着一小团不会熄灭的暖火。
商业酒会设在曼哈顿第五大道的百年酒店,旋转门推开时,水晶灯的光芒瞬间涌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宴会厅里满是穿着高定礼服的人,香槟杯碰撞的脆响、低声交谈的笑语,还有时不时飘进耳朵里的“跨国并购”“对冲基金”“人脉资源库”,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把陆景阑圈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他端着一杯没加冰的香槟,站在角落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楼,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泛白。
就在神经快要绷断的瞬间,指尖突然触到了内袋里的创可贴——柔软的棉质触感像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连带着心口的慌乱都一点点沉了下去。
“刚才那笔虚拟交易,你太保守了。”散场时,同组的学长拍着他的肩膀,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学长的领带歪了一角,却依旧笑得游刃有余:“想在华尔街站稳脚跟,就得敢赌——别人不敢碰的项目,你敢接;别人犹豫的时机,你敢冲,这才叫本事。”
陆景阑看着学长转身融入夜色的背影,那背影被酒店门口的霓虹拉得很长,渐渐和周围冷硬的建筑轮廓叠在一起。
他靠在廊柱上,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过来,掀起他西装的下摆,也吹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其实那只是酒店门口摆放的栀子花盆景,却让他瞬间想起七年前的巷尾,云舒然蹲在他身边时,发梢沾着的花香。
他从内袋里摸出那张创可贴,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仔细看。
包装纸上的小雏菊虽然模糊,可他还是能想起云舒然递给他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手背的温度,想起她低头撕包装时,眼镜片反射的夕阳。
陆景阑把创可贴重新塞回去,指尖蹭过温热的布料,忽然懂了:他不想变成学长那样的人,不想被资本裹着失去方向,更不想忘记那个蹲在巷尾、眼睛比夕阳还亮的姑娘。
他要早点把专业学好,早点攒够能自己做主的底气,回到那个能闻到栀子花香、能安心揣着一张创可贴的城市——回到云舒然身边。
走到地铁站时,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陆景阑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很久,最终点开了沉寂已久的高中班级群。
群里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有人发了张结婚请柬,下面跟着一串祝福的表情。
他往上翻,翻到七年前毕业时的聊天记录,看到云舒然发的“祝大家前程似锦”,头像还是一只抱着书本的卡通猫。
犹豫了十分钟,他点开了曾经和云舒然同桌过的女生的对话框,输入“你最近有联系过云舒然吗?”,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他怕自己的突然询问会打扰她,更怕听到她已经忘了自己的消息。
最终,他只敲了句“最近还好吗?”,发送后把手机揣回口袋,指尖再次触到内袋里的创可贴,像握住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地铁进站的鸣笛声传来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同桌的回复:“挺好的!我上个月还跟舒然聊过,她现在在备战高考,说想考A大的数学系呢,厉害吧!”陆景阑站在站台边,看着呼啸而来的地铁,指尖把手机捏得发烫。A大——国内最好的大学,也是离他家所在的城市最近的顶尖学府。他忽然笑了,眼角有点发湿,晚风从地铁口灌进来,却没让他觉得冷。内袋里的创可贴贴着心口,像在跟他说:再等等,再努力一点,就能离她近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