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时,剑光如雪
往日里,王权富贵的心神会全然沉浸在剑招的流转、气机的牵引之中,心无旁骛,冷寂如冰
可如今,那套烂熟于心的剑法演练到一半,一个声音,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固执地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带着她特有的、温软又带着一丝空茫的语调
芷溪我醒来后,所见所感,唯有少主一人……
剑尖微微一滞,原本流畅无匹的剑势出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涩
他蹙眉,强行收束心神,剑光再起,凌厉如初
可下一瞬,那声音又来了,带着更深的、仿佛能触动心弦的某种情绪
芷溪我本能地想要报答,想要靠近,想要……留在少主身边……
铮——!
一道过于锋锐的剑气失控般斩出,将不远处一根碗口粗的修竹齐根削断!竹竿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烟
王权富贵收剑而立,胸膛微微起伏
清晨的薄雾萦绕在他身侧,却驱不散他心头那股陌生的烦躁与……悸动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那里,仿佛被那几句话轻轻地、却又持续地撩拨着,泛起一阵阵细微的、陌生的涟漪
报答?靠近?留下?
可奇怪的是,当这些话与她那日哀伤迷茫的眼神、与这些时日无微不至的照料、甚至与那幅触动他心弦的淮水竹亭重叠在一起时,却奇异地化去了许多防备,只留下一种……让他心绪不宁的柔软触感
唯有少主一人
唯有他一人……
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
心
不静了
………
这一日,是王权富贵的生辰
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山庄上下对此讳莫如深,无人敢提及,往年此日,王权富贵总是独自一人,或是去后山静坐,或是在剑室练剑至力竭,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心头的空茫与钝痛
他拿着母亲留下的那副金兰面具,问及背后的故事,费爷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痛惜与无奈,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可他什么都想知道,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对自己,想知道父母的故事
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处宣泄的闷气,混合着对母亲模糊的思念与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茫然,他戴上那副冰冷的金兰面具,独自来到后山那片埋葬着母亲的竹林

谁知王权弘业见到他,狠狠一掌拍过来!
王权富贵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后背狠狠撞在一根粗壮的竹竿上,震得竹叶簌簌落下,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面具落地,脸色瞬间苍白
………
芷溪没来由感觉自己有些心悸!
听到脚步声,赶紧出去
等王权富贵走近了,芷溪才看清,他嘴角竟有一丝未擦净的、暗红色的血痕!脸色也苍白得厉害,白色外袍上沾染了尘土,领口处甚至有些微的凌乱
他受伤了?!
芷溪的心瞬间揪紧,那感觉比她自己受伤还要难受百倍
芷溪少主!你……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王权富贵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痛苦、愤怒、不甘,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孤寂与绝望
王权富贵无妨
芷溪又急又心疼,这才彻底想起来,今日是他生辰,也是他母亲的忌日,他定是去祭拜母亲了,可为何会受伤?是……家主?王权弘业?
芷溪少主,先坐下,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好不好?
王权富贵被她拉着,半推半就地坐到了矮榻边,芷溪转身快步去取了常备的伤药和干净的布巾、温水过来
芷溪可能会有点凉
她小声说,呼吸轻轻拂过他的下颌
擦净血渍,露出底下有些破损的嘴角和胸前微微红肿的皮肤
她打开药膏,用指尖挑起一点清凉的、带着草药清香的膏体,仔细地涂抹在他的伤处
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极近
近到王权富贵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那股独特的、仿佛冷冽山泉混合着幽兰雾气的淡淡香气,那香气并不浓烈,却丝丝缕缕,无孔不入,萦绕在他的鼻尖,甚至……肺腑之间
王权富贵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她低垂的眼睫,又长又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她专注的动作微微颤动
可以看见她挺翘的鼻尖,和那双紧抿着、透出紧张与担忧的樱色唇瓣,她的皮肤在暖黄的光晕下,泛着细腻如玉的光泽,毫无瑕疵
很美
一种超脱了世俗定义、糅合了仙灵出尘与人性温暖、此刻又因为全心全意的关切而显得格外生动鲜活的美
心底那股陌生的悸动再次翻涌起来,比清晨练剑时更加清晰,更加不受控制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害羞的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悄无声息地窜过四肢百骸,他想要移开目光,拉开距离,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离他如此之近,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为他做这样的事
仿佛他是一块易碎的琉璃
芷溪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专注地将药膏涂抹均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其他明显的皮外伤,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芷溪好了
芷溪这药膏能化瘀消肿,明日应该就能好很多了,少主……还有别处不舒服吗?
王权富贵……没有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奇怪的紧绷
芷溪以为他是伤口疼痛,或是心情依旧低落,心中更添怜惜,她起身,去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边
王权富贵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指
那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刚刚还给他上药,在他皮肤游走……这个想法,让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手指微微一缩,差点没拿稳杯子
只能迅速低头喝水,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