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金月茉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昏沉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退了没?”
“还有点烧。”
“还是去医院吧。啧,你生病喊她来干什么?不知道会传染么?”
谢翎收回覆在金月茉额头上的手,听着游野不耐烦的抱怨,他不语,沉默起身。
“我开车。”
游野侧过眼,看他从柜子里翻出车钥匙,目光盯了会儿他还有些苍白的脸,皱眉道:“你能开车?要不我来。”
“外面在下雨。”
游野不吭声了,下雨天他不爱开车。
金月茉的梦境混乱又离奇,混沌里她感觉自己在飞,浑身轻飘飘的,似乎还有冰凉的雨丝打在身上,这让滚烫的肌肤更舒服了些。
耳边的交谈声小了,身体仿佛随风摇曳,轻微的摇晃令她有婴儿时期睡在摇椅里的错觉,安稳又踏实。
“金月茉,醒醒。”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耳垂被人轻捏住,她的眼睫颤了下,悠悠转醒。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喉咙干涩,她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却感到尖锐的疼,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入眼却是线条流畅的侧脸轮廓。
金月茉愣愣地睁圆眼睛,面前近在咫尺的人似有所觉,漆黑的眼侧过,根根分明的睫毛又长又直,她无意识望进那双如漩涡深邃的眼瞳。
游野按下她身侧的安全带,看她一脸呆滞迟钝,眼里浮出了点笑意,起身时他捏住金月茉脑袋后的帽子,盖住她的脑袋。
“到医院了,下车。”
医院?
金月茉这才发现自己在车里,车内空间宽敞整洁,空气里有股好闻的香气。目光不经意落在前排,后车镜里倒映着男人好看却冷淡的眉眼,那对眉头蹙着,直到对上她的视线,才微微舒展。
谢翎下车为她开门,他俯身伸出手,金月茉低下眼,他的手修长漂亮,白皙里透着淡粉色。
迟疑半秒,她伸手握住,微凉的五指立马包裹握紧,毫不费力地将人扶下车。
地下停车场弥漫着一股暴雨后的潮湿味,空气湿润黏腻,气温略低,金月茉看着宽大的袖子,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套着黑色的卫衣外套,领口抵着下巴,淡淡的薰衣草香取代那股难闻的气味。
游野下车接了通电话,边说话边用眼睛扫过站在车边的金月茉,她微仰着脸,任由谢翎为她戴上口罩。
“怎么来医院了?”声音闷在口罩里,金月茉盯着谢翎垂下来的眼睫。
谢翎收回手,声音低低的,“你发烧了,可能是我传染的。”
金月茉看他又皱起眉头,安慰道:“我昨晚本来就淋了雨,有点着凉,和你没关系。其实吃点药就好了。”
来医院就要花钱,发烧感冒这种小病,金月茉一般都选择吃药或者睡觉捂出一身汗,两三天也就好了。
“我的错,昨晚不该让你去送伞,害你淋雨。”
游野靠近,直接伸手拽住金月茉略长的袖子,“别杵在这,赶快走。”
不合身的袖子被他攥在手里,金月茉被迫跟着他往前走,她下意识挣扎,把袖子往回拽,虽然能感觉到脸和脑袋都有些发烫,但她依然有些抗拒去医院。
“算了,我自己买药吃就好了。”
游野拧眉,抬手按在她额头,冷声道:“又烫起来了,必须看医生。”
“不用。”金月茉反驳。
她有点生气,身体是她自己的,她还不能自己做决定了?更何况,她也很讨厌医院。
在谢翎家吃的药也渐渐发挥了作用,现在除了嗓子不舒服,以及浑身没什么力气,她并没有觉得不能忍受。
口罩下的嘴唇紧抿,金月茉神色不悦,她很少情绪外露,喜怒哀乐都学着自己消化,即便是相处最久的李清,金月茉也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她。
在这两个人面前却好像做不到。
游野好像也习惯了她这种态度似的,他好气又好笑道:“金月茉,你还是小孩子吗?这么怕看医生?”
这一句话好像骂了两个人,谢翎沉默跟上来,伸手轻拍金月茉的肩膀,温声道:“就去看一下,让医生开个药,昨晚你还劝我来,现在我陪你。”
金月茉静下来,她知道谢翎有多讨厌医院。
他在少年时期,经历过一场凶险异常的绑架,差点被撕票丢掉性命,即便是最后救了回来,也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月。
也许就是那段时间,让他对医院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好吧。”金月茉不情不愿松了口。
游野气得想扯她的脸,他跟在她身侧,意味不明地冷哼:“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脑袋上还盖着帽子,金月茉却不热,身体由内往外冒冷气,她的手缩在袖子里,假装听不见游野的话,三个人进了电梯,游野抵着她的肩膀,低下脸继续说:“知不知道是我抱你上车的?你头疼也是我揉的,怎么不对我好点?”
他们站在电梯最里面,外面还在陆陆续续进人,金月茉被两个人包围,耳边是炙热的吐息,游野弯腰低头,离得很近,像是非要争什么,要她给个合理的回答。
金月茉抬手将他的脸推开,眼睛瞥他又扫开,电梯里人多,她怕他又多说什么令人尴尬的话,于是低声道:“好了,谢谢你。别靠太近,怕传染给你。”
按在脸上的手掌又软又热,她的睫毛微颤,低柔的语气带着哄人的意味,像根柔软的羽毛扫过心脏,不自觉往下陷。
游野勾唇,直起身。
谢翎站在金月茉的右侧,冷淡地侧过眼。
——
抽血的时候,金月茉差点又转头就走。
游野这次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按在座位上。
“不然我陪你一起抽。”
“算了。”
金月茉认命地拉高袖子,撇过脸。
她低着的眼睛落在地面,一团团的影子交叠融合。
谢翎站在她身后,眼睛盯着尖锐的针刺入冷白的肌肤里,眉头跟着皱紧。
鲜血刺目,顺着冰冷的管子缓慢地流淌,谢翎绷直嘴唇,脸上跟着褪去血色,他低眼看金月茉紧闭的眼睛。
金月茉知道疼痛只有一瞬间的事,但心脏还是没由来地发紧,在过去的很多次,无论是病重到必须看医生还是考前体检,都是她一个人来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空气都是冷冰冰的。
她缓缓睁开眼,后背突然被人轻轻拍着。
一下、两下,有人温柔地说:“好了,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