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救生筏在海上漂到天亮,像被谁遗忘的枯叶。
乌云散尽,风转向西南,浪头一层层把筏子推回旧港外延。
阮昼第一个醒,赤足踩水,把筏子翻个面,发现底部黏着一枚巴掌大的“鳞盘”——
银灰色,边缘生倒钩,中心凹陷,像被火烙过的指纹。
她抠下一片,对光透视,盘内竟有细小血管,像活物,仍在微微搏动。
“洞的回扣。”她低声道,把鳞盘抛给聂九罗,“船沉了,它把标记贴在我们脚底。”
聂九罗抬腕,发现腕表盘背也黏着一枚更小的鳞盘,金属表盖被腐蚀出细孔,像被酸偷咬。
炎拓把右臂举到晨光下,银线已爬至肩峰,却在末端分出一条极细支线,向下蜿蜒,直奔心口。
“我体内也有?”他哑声问。
阮昼点头:“鳞盘是子体,主线是母体,子体记录,母体回收——24小时内,如果我们不剔除,洞就能精准拖人。”
“怎么剔?”聂九罗皱眉。
“火烤,或者刀剜。”阮昼声音轻,“选一样。”
2
旧港废弃干船坞,锈轨深入海底,像一条被弃的龙脊。
三人把救生筏拖进坞底,水排干,露出布满藤壶的混凝土坡。
聂九罗架好便携炉,蓝焰窜起,温度可调至800℃。
炎拓把右臂贴上炉壁,银线遇热,立刻发出“滋滋”声,像水落滚油,皮肤却未起泡,只现一片红。
阮昼用镊子夹住鳞盘,放火焰上烤,盘内血管迅速萎缩,最后“噗”一声,爆出极轻婴儿啼哭,像被踩爆的泡。
聂九罗把表盖撬下,连鳞盘一起丢进火,金属与灰同时熔化,滴成一小粒银黑珠。
“母体还在。”阮昼抬眼,看炎拓肩峰,“要连根拔,得进皮下。”
炎拓咬牙:“来,我忍。”
阮昼没再废话,匕首在火上烤红,刀尖贴上肩峰,沿银线末端划开一道三厘米口,血未流出,先被高温封口。
她用刀背轻压,银线像受惊蛇,猛地回缩,最后被逼成一截发光细珠,滚到伤口边缘。
阮昼用镊子夹住细珠,用力一拽——
“嗤!”
细珠离体,竟带出一段半透明丝线,丝线上缀满微型倒钩,像寄生藤。
她把丝线扔进火,火舌瞬间舔上,发出低低男声惨笑,随即熄灭。
炎拓额角汗如雨下,却未哼一声,只抬手,把新疤亮给阮昼:“欠你一次。”
“不欠。”阮昼声音低,“猎人之间,算账用命。”
3
剔鳞完成,干船坞内却响起异响——
混凝土坡下,传来“咚咚咚”敲击,节奏整齐,像有人在船底敲门。
聂九罗把潜水灯打过去,水线以下,坞壁裂开一道缝,缝内漆黑,敲声从里传出。
阮昼把耳朵贴上裂缝,声音更清晰:
“咚——咚——咚”
三声一顿,婴儿啼哭夹杂其中,像双重节拍。
“洞在敲鼓。”她起身,脸色罕见凝重,“鼓点叫‘船底’,是主门开启前最后的唤人。”
炎拓把火喷背上身,声音仍哑,却透着火:“开门前,先拆门?”
“正解。”阮昼抬手,把最后两枚深水炸弹抱在怀里,“敲鼓的人,我来当。”
4
半小时后,涨潮,海水重新灌进干船坞,裂缝被水淹没。
三人着轻装潜水,携快锁绳,沿裂缝下潜。
水下能见度不足两米,潜水灯扫过,裂缝内竟是一截倒置船底——
木质,铜钉,满藤壶,像上世纪沉船,却倒插在坞壁,船首朝下,船底朝上。
敲声从船底传来,每一下,都震得周围水层晃动,像心跳。
阮昼打手势,示意分开:
她绕船底,聂九罗守裂缝,炎拓负责火引。
计划简洁——炸穿船底,让“鼓”失声。
5
阮昼贴船底,发现敲击源头是船舵——
舵面被改造成一张巨大“鳞鼓”,鼓面由数百片“牝”鳞缝合,中心嵌一枚倒生骨锤,锤自行动,每击一次,鳞面就发出婴儿啼哭。
她把炸弹贴舵背,设定十分钟延迟,方便三人撤离。
设完,她转身欲离,却看见舵侧裂开一道缝,缝内探出一只手——
惨白,无甲,手腕被铜钉固定在舵轴,指节却还在动,像被电流残激。
手背上,刻着南山完整徽记,一笔不缺。
阮昼瞳孔骤缩,一刀斩断铜钉,把手臂拽出——
断口无血,只有灰白髓液,像被抽干。
她把手臂塞进防水袋,转身疾游。
6
裂缝外,聂九罗守绳,却看见水底飘上来成片废鳞,鳞面反刻“炎”字,像火被倒印。
她心知不对,拉绳信号急催。
炎拓赶来,把火喷调中火,火舌舔过废鳞,鳞遇火即卷,发出男声低笑,像洞在模仿炎拓。
火喷末端,竟被废鳞缠住,喷口堵塞,火舌瞬间反卷——
炎拓果断卸掉燃料罐,罐体被废鳞拖向船底,像被谁强行征粮。
他抬眼,与聂九罗对视,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火被反噬。”
聂九罗把快锁绳一抛,两人借反力上浮,同时拉信号——
阮昼收到,引爆炸弹。
7
轰——
倒置船底被炸穿,鳞鼓碎裂,骨锤飞脱,婴儿啼哭戛然而止。
水流倒灌,船体迅速下沉,连带坞壁一起坍落,像巨兽被拔掉齿根。
三人被冲击波掀出水面,摔进救生筏,浑身是血,却大笑。
阮昼把防水袋抛给聂九罗:“船底敲鼓的人,带回来了。”
聂九罗打开袋,那只断臂手指微动,指节敲出最后三声——
“咚、咚、咚”
像替洞,敲新的门。
8
回程路上,阮昼用匕首尖轻敲断臂指节,声音空洞,像敲竹。
“手臂主人是南山旧猎人,至少死了三十年,洞把他留在鼓里,当节拍器。”
炎拓把哑嗓压到最低:“节拍断了,洞会聋?”
“会怒。”阮昼抬眼,看远处海平线,“怒到亲自来取鼓手。”
聂九罗把断臂封存进恒温箱,像收一封迟到三十年的遗书。
她轻声道:“那就让它来,我们备好新鼓。”
9
午后,旧港仓库。
恒温箱被推进CT舱,断臂骨密度显示:
骨质极度疏松,像被什么长期吸食,唯独指节密度超高,呈金属化。
阮昼看着屏幕,声音低:“洞用骨养鼓,鼓面碎了,骨还想要新的。”
她抬眼,与聂九罗对视——
“新的鼓手,在你胸腔。”
10
黄昏,仓库卷帘门落下,把三人影子夹成一条缝。
门内,聂九罗把电脑屏幕转向两人,界面跳出倒计时:
「23:59:59」
她抬手,按下开始键,声音轻却冷:
“主门倒计时,”
“鼓已毁,”
“轮到鼓手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