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境内,长庚山。
长庚山的雪,总比山下早落半个月。
谢清砚裹着素色棉袍,站在屋檐下整理架子上的药草。
今年雪下的早,上山的路被封,他没法子采药,只得晾晾积存下来的这些陈药。
“吱呀——吱呀——”
一阵细弱又急促的呜咽,断断续续从屋后传来。
谢清砚翻药的动作一顿,侧耳细听片刻,旋即放下手中药篓,循着声音走过去。
拨开杂草,竟看见只通体赤红的狐狸——它的左前爪被铁夹钳住,渗出的血珠在雪地里凝成朵朵红梅。
“吱呀!吱呀!”
听见人声,赤狐抬头,一双金澄澄的瞳子,像是淬了山巅冷月的光,亮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它喉中发出低低威吓,却又因剧痛而浑身颤抖。
谢砚清缓缓蹲下身,目光扫过那狰狞铁夹与皮开肉绽的伤处,声音沉稳如磐石。
“你若信我,我可救你。你若野性难驯,我也帮不了你。”
赤狐许是通人性,随着他的靠近收敛了利爪,只是在触及伤口时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莫动!”
谢清砚放缓声音,从腰间取下匕首,小心地撬开铁夹。
“啪嗒——”
铁夹应声从爪子上弹开。
“你这狐狸,倒是不怕生。”
他用干燥的布巾轻轻缠绕住它的身体,小心避开它的伤口,抱入怀中。
狐狸起先挣扎了两下,却无济于事,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起。
“伤看着挺重,跟我回去上点药,你应该能活。
今日,你多亏遇见了我。”
说着转身朝屋内走去。
怀抱隔绝了外界的酷寒,那人身上药草的清苦萦绕在鼻尖,紧绷的神经莫名松驰下来,多日奔走的疲惫渐渐占据上风,闭上了眼睛。
谢砚清将赤狐轻置于铺了软布的榻上,取来清水、捣好的药草与洁净的棉布。
清创时,狐爪微微一抽,并未挣脱,只将脑袋埋进他袖间,发出细微的呜咽。
……
再次醒来,是被温暖的炭火包裹着。
狐狸躺在铺着厚软旧棉絮的竹筐里,伤口已经处理干净,敷着的药草清凉,微微动了动,伤口处传来轻微的灼痛。
“吱呀!”
它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委屈的哀叫。
“醒来了?”
谢清砚推门走进来,透过他身侧的门缝看去,外面雪已经停了。
“你失血过多,寒气侵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这药一日两次,发作时会有些痒,忍着别挠。”
话落,狐狸正要舔舐伤口的动作一滞,强忍着痒意,转而若无其事地清洁起另一只爪子上的绒毛,动作行云流水。
换了药,谢清砚背对它在窗边的木桌前碾药,狐狸静静地伏在窝里,蜷缩着身体睡觉。倒真有些岁月静好的安逸。
“狐狸,过来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清润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吱呀——”
被搅了好觉,狐狸的声音带着抗议和不满,但是依然乖乖跳下竹筐走了过去。
说是走,实则更多是靠三条腿在跳。一只脚抬起用布绳绕着脖子悬挂,虚虚抬起。
竹筐放在木桌上,跳下去落地时因平衡不稳,身形一晃,险些栽个跟头,摔了个踉跄。
“傻狐狸。”
赤狐一步一跳地挪到谢清砚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衣摆。
他垂眸看着脚边这团毛茸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于是弯腰抱起狐狸放在腿上,赤狐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这个带着依赖意味的动作让谢清砚微微一怔。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终是落在了那对火红的耳朵上,极轻地揉了揉。
“以后,你就叫绛珠吧。”
话音方落,绛珠忽然挣脱他的抚触,灵巧地跃上木桌。它晃了晃蓬松的尾巴,抬眼打量四周。
一间陈设简朴却异常整洁的茅屋,靠墙立着几个高大的药柜,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
屋中间的火盆燃着旺旺的炭火,上面架着一个正“咕嘟”冒泡的药罐。
“过会我要下山,你一只狐狸待在这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别给我惹麻烦,回来给你带肉饼。”
“吱呀!”
绛珠竖起耳朵应了一声,尾音上扬,就算是听清楚了。
“少去外面,天冷伤口不易恢复。别再搞一身伤回来,我可不会再管你了。”
木门轻轻合上,室内只剩药罐沸腾的声响。绛珠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渐远,跃下桌案,小心翼翼地跳上窗沿。
透过薄薄的窗纸,它望见那道素色身影渐渐走远。寒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雪后清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