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道长话音落定,石室中死寂一片,唯有那些尚未散去的血腥味,还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
刘长老瘫在地上,望着那本摊开的册子,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他知道,墨尘既已至此,自己便是有通天手段,也再无翻身可能。他忽然惨笑一声,喉头一阵滚动,竟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竟是早已在齿间藏了剧毒,事败之后,便自行了断了。
苏烬寒看着他的尸体,眸色沉沉,没有半分波澜。三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此刻落了地,却并未带来多少快意,只余一片空茫。他转头望向那具白玉棺椁,指尖微微颤抖,似是想伸手触碰,又怕惊扰了长眠的人。
温景辞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触到他肩头冰冷的魔气时,温景辞微微一顿,却没有缩回手。“都结束了。”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师父的冤屈,总算洗清了。”
苏烬寒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棺椁上,那里有阳光淌过,像是镀了一层暖金。他想起三年前,师父也是这样站在阳光下,教他掌法的招式,眉眼温和,如春风拂过。
“掌门师伯。”温景辞转向墨尘道长,躬身行了一礼,“此次之事,牵连甚广,还需师伯定夺。”
墨尘道长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地上魔教弟子的尸身,又看向苏烬寒身上缭绕的魔气,眉头微微蹙起:“烬寒,你身上的蛊毒与魔气……”
不等他说完,苏烬寒便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魔气是我自愿所修,蛊毒是刘长老所下,与旁人无关。”他语气淡漠,似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既已修魔,便不再是清虚门弟子,今日之事了结,我自会离去。”
温景辞脸色一变,急忙道:“师弟!你何出此言?你是被陷害的,师伯他……”
“景辞,不必多言。”墨尘道长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苏烬寒身上,带着几分痛惜,“惊鸿师弟当年将你托付给我,我却未能护你周全,是清虚门亏欠了你。你若想留在门中,无人会因你修魔而苛责于你;你若想离去,我也会为你备一份薄礼,权当是……清虚门的歉意。”
苏烬寒闻言,怔了一瞬。他本以为,墨尘道长定会因他身染魔气而斥责于他,却没想到会是这般说辞。
一旁的阿蛮提着青铜铃铛,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扯了扯苏烬寒的衣角:“苏哥哥,你要走吗?那阿蛮……阿蛮跟你一起走。”
谢疏玄倚在石壁旁,玉笛斜斜搭在指间,闻言轻笑一声:“算我一个。左右我也是无家可归的人,跟着你,倒也有趣。”
苏烬寒看着眼前的几人,心中那片空茫,忽然被一丝暖意填满。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身上的蛊毒尚未根除,魔气也时有反噬,留在你们身边,只会是祸患。”
他顿了顿,看向温景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师兄,清虚门是你的根,你该留在这里。师父的遗愿,是希望清虚门越来越好,你要替他守好。”
温景辞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墨尘道长看着他决绝的模样,知道再劝无益,只得长叹一声:“也罢。你若何时想回来,清虚门的山门,永远为你敞开。”
苏烬寒对着墨尘道长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白玉棺椁磕了三个头。每一个头都磕得极重,仿佛要将三年来的委屈与思念,都融进这三个响头里。
起身时,他的额角已渗出了血丝。他最后看了一眼棺椁,又看了一眼温景辞,转身便朝着石室之外走去。
阿蛮连忙跟上,谢疏玄也摇着玉笛,缓步跟在他身后。
阳光透过石室的洞口,落在他们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温景辞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挪动一步。
墨尘道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路,总要一个人走。他既然选择了这条道,便有他的考量。”
温景辞望着那道玄色的背影,轻声道:“师伯,我知道。只是……我总觉得,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残阳如血,洒落在山间的小路上。苏烬寒走在最前面,魔气在他周身缓缓流淌,却不再似之前那般凛冽。阿蛮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摇响一下青铜铃铛,清脆的铃声,驱散了几分山林的寂静。
谢疏玄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我说,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总不能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吧?”
苏烬寒脚步一顿,抬头望向天边的残阳。
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只知道,师父的冤屈已雪,而他身上的蛊毒与魔气,终有一日,要彻底清除。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刘长老勾结魔教,绝非偶然。这背后,或许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而这个阴谋,或许与他的身世,与师父当年的死,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握紧了拳头,眸色渐沉。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且走,且看。
且待来日,再掀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