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发送的草稿

手机锁屏暗下去的瞬间，草稿箱里那行改了第十七遍的告白，终究还是没能越过屏幕，就像我藏了四年的喜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无人知晓的独幕剧，灯光落幕时，只剩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舞台，攥着满手细碎的遗憾。

四年光阴，足够一座城市换好几季风景，足够一个人褪去青涩，却没能让我戒掉偷偷望向他的习惯。笔记本的扉页写着他的名字缩写，往后的每一页，都记着细碎到不值一提的小事：他说芒果的甜太腻，从此我的零食里再也没有芒果干；他偏爱傍晚的蓝调，我便把耳机里的歌单换成清一色的舒缓旋律，连走路都踩着节拍，盼着能和他有一丝隐秘的契合；他走路总习惯靠路内侧，我就悄悄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把我的影子轻轻覆盖，就当作是一场短暂的同行，连风都带着偷来的温柔。手机相册深处，藏着几十张模糊的侧影，有他在阳光下扬起的嘴角，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光斑落在上面轻轻晃动；有他低头解题时蹙起的眉，指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滑动，墨痕晕开的弧度都藏着我偷偷描摹的心动。每一张都没敢让第二个人看见，却被我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连像素里的噪点，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刻进了骨子里的印记。我总在等，等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后，等一次刚好独处的契机，等勇气攒到足以撑住那句“我喜欢你”，等一场或许会落空，却拼尽全力想奔赴的回应。

终于等到他生日这天，我攥着包装得精致的乐队周边礼盒，指尖被缎带勒出浅浅的红痕，疼意却被心里翻涌的雀跃盖过，连指尖都在微微发烫。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咖啡馆门口，反复对着玻璃反光整理头发，指尖蹭过发烫的脸颊，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嘴里默念着打磨了无数次的告白词，念到舌头打卷，又赶紧重来，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生怕哪个字说得不好，就毁了这场藏了四年的心意。我甚至提前买了一支他常用牌子的笔，笔杆被我攥得沁出了汗，想借着送礼物的契机，把写满心意的纸条塞进礼盒里——纸条改了五版，每一个标点都反复斟酌，怕太直白吓到他，又怕太隐晦藏不住真心。连他可能会有的反应都在心里演了十几遍：是会惊讶地睁大眼睛，耳尖泛着红，慌乱地移开目光；还是会笑着低下头，指尖挠挠脸颊，轻声说“我也是”？风里裹着初秋的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可我的胸口却烫得厉害，像揣了一团小小的火焰，连空气里都掺着藏不住的期待，好像下一秒，就能触碰到满心欢喜的未来，连脚步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可这份滚烫的心意，在拐过街角的刹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浇得透凉，凉到骨头缝里，连那团火焰，都瞬间熄灭，只剩一堆冰冷的灰烬。

雨丝细细密密地落着，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整个世界都笼在潮湿的寂静里，连行人的脚步声都变得模糊。他没撑伞，深色的衬衫肩头已经湿了一片，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却浑然不觉。他微微弯腰，把身上的外套稳稳地罩在身边女孩的肩头，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雨珠，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连眼神都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的温柔。我从没见过他那样温柔的笑容，嘴角弯起的弧度刚刚好，眼里盛着细碎的光，比街边慢慢亮起来的路灯还要暖，连说话的声音都放得极轻，像羽毛落在心上，轻轻挠着，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别急，路滑，我牵着你走。”说着，他轻轻牵起女孩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温度，隔着雨幕都能感受到真切的暖意。他们一步步慢慢往前走，女孩仰头朝他笑，眉眼弯弯，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像盛了满眶的星光，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落下的瞬间，我手里的礼盒“咚”地砸在地上，包装纸被雨水浸湿，慢慢皱起、变形，像我此刻皱成一团的心，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没惊动沉浸在温柔里的两个人，他们的世界，热闹又圆满，从来没有我的位置，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原来他从不是木讷，不是不懂浪漫，只是所有的细心与偏爱，所有的温柔与热忱，从来都轮不到我。那些我以为的“巧合”——他偶然回头的对视，我偷偷开心了好几天，以为是心有灵犀；他随口递来的一颗糖，我小心翼翼地珍藏，舍不得吃；他帮我捡起掉落的书本，指尖短暂的触碰，让我记了好久好久。可原来，这些不过是他对所有人都有的礼貌，而我却傻傻地当了四年的例外，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欢喜了整整四年，醒来时，才发现满是狼狈。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接着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疼得我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死死扶着身边的栏杆，指尖抠进冰凉的金属里，留下深深的印子，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自己。四年的喜欢，像一张被雨水泡烂的纸，轻轻一扯，就碎成了满地狼狈，那些藏在心底的期待，那些反复排练的告白，也跟着碎了，连拼凑的力气都没有。

朋友发来消息问我告白顺不顺利，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逼了回去，怕一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哽咽，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装作平静的样子。指尖颤抖着敲下“没事呀，没说出口，以后会慢慢放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涩涩的疼。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都带着疼。我假装云淡风轻地和朋友闲聊，听着电话那头的关心，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挂了电话才发现，拳头已经攥得指节发白，掌心全是冷汗，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聊天框里的字迹，也晕开了心里的委屈。

回到家，我把礼盒扔在玄关，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投进一道微弱的光，照亮满地的落寞，连影子都显得格外孤单。伪装了太久的平静终于崩塌，眼泪再也忍不住砸下来，砸在膝盖上，浸湿了裤腿，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任由委屈和疼痛在心底翻涌，像一场失控的洪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过往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课堂上偷偷递给他的纸巾，他接过时说了声谢谢，我开心了整整一节课，连笔记都写得格外认真；运动会上给他递去的矿泉水，他仰头喝水时，阳光落在他的喉结上，滚动的弧度，我偷偷看了很久，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他随口说一句“今天的奶茶不错”，我就连着喝了一个星期同款，只为能和他有一点共同的话题，哪怕只是一句“我也喜欢这个口味”。那些小心翼翼的欢喜，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动，此刻都变成了扎向心口的针，密密麻麻，疼得我蜷缩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找不到安慰的出口，只能任由疼痛蔓延。

我点开手机草稿箱，看着那十几版改了又改的告白，从最初青涩的“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到后来郑重的“我喜欢你四年了，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我的目光就再也没能从你身上移开”，每一句都藏着我的心事，藏着我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藏着我小心翼翼的欢喜与忐忑。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指尖冰凉，最终还是狠狠按下了删除。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我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疼得喘不过气，眼泪砸在屏幕上，却再也晕不开任何字迹。礼盒被我塞进了柜子最深处，压在一堆旧衣服下面，就像这份没说出口的喜欢，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只能在黑暗里，慢慢蒙尘，慢慢被遗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我开始试着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删掉了相册里所有模糊的侧影，删掉了和他有关的所有聊天记录，撕掉了记满他喜好的笔记本，纸张撕碎的声音，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清脆又决绝。我把那盒乐队周边送给了同样喜欢这个乐队的朋友，看着朋友开心的样子，心里的遗憾，好像少了一点点。闲暇的时候，我报了一直想学的画画班，在颜料的色彩里打发时间，画笔在纸上划过，色彩一点点铺满画布，那些压抑的情绪，好像也跟着慢慢释放，心里的阴霾，被鲜艳的颜色驱散了些许；周末约着朋友去爬山、看展，山间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心里的郁结，登顶时俯瞰山下的风景，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展馆里的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点点填满心里的缺口，看着那些温柔的画作，忽然觉得，自己也值得被温柔以待。起初看到他和那个女孩并肩走过，心脏还是会猛地一缩，下意识地避开目光，脚步都变得慌乱；后来渐渐习惯了，再遇见时，也能笑着点头示意，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方向，脚步越来越稳，心里也越来越平静，不再有当初的悸动，只剩淡淡的释然。

某天整理手机，无意间翻到草稿箱里残留的半段告白，是当初没删干净的“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四年，从遇见你的那天起，就没想过要回头”。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没有像以前那样难过，反而轻轻笑了笑，眼里没有眼泪，只有释然与轻松。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手机屏幕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落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像是在温柔地拥抱我。原来有些心意，不必非要一个结果，有些喜欢，哪怕只有自己知道，也是青春里一段温柔又珍贵的印记，教会我如何去喜欢，如何去成长。那些没说出口的秘密，那些猝不及防的遗憾，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终究会被时光慢慢抚平，变成成长里的养分，让我变得更加温柔、更加坚定。而我，也在这场漫长的自愈里慢慢长大，不再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温柔，不再纠结于没说出口的告白，而是朝着属于自己的光亮，一步步稳稳地往前走，脚步轻快，心里坦荡，相信总有一天，会遇见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温柔，会有一个人，把所有的偏爱与温柔，都给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