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江时衍今天不在，凌梨一大早醒来，拾掇好自己，便迈着阶梯往下走。

　　“太太！”Susan规规矩矩地喊她，尽管不是头一次，她仍是脚上差点趔趄，踩空。

　　Susan是外国人，一头乌黑的发色，健康的皮肤，只有那双湛蓝的眸子与中国人不同。

　　作为菲佣，家政服务一流，但唯一的弱点就是语言。那是凌梨争对称呼，努力交流沟通后得到的结果。

　　起初见时，她震惊。若是还不对江时衍的家世怀疑，简直脑抽。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苏三起解，经典京剧唱段。乔伯是位爱听京剧的老人家，一搬来这，便抱怨，这处全是海，他的园艺技术都施展不开。

　　凌梨用了餐，四处张望。最终还是起身，趁着没人，独自溜了出去。

　　Susan眸光落在女孩那道纤柔的背影上，脚步立马跟上。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

　　曲断，本该坐在藤椅眯眼哼曲的老人，睁开了眼，手下按键拨了电话。

　　雨后的这座城，处处都是朦胧感，天气也湿冷得不行。凌梨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沿着沙路一直朝前走。

　　几番周转，她的目光落在南华医院上停驻良久。T型的路口，相悖的两条长道，两处尽头茫茫皆不见。凌梨深吸气，心突突跳得紊乱。指尖紧紧扣着手心，脚步向前踏去。

　　重症区，一片死气沉沉。乌黑的长廊，头顶的灯忽暗忽亮。总是有急促的步伐从她身边掠过，急促的风，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不小心望见的血迹斑驳。

　　“你来了。”语气是预料到的自信。凌梨手放下，脸色苍白无力，怔怔地点头，走了进去。

　　“她就是余兮吗？”她轻轻问，眸子却直直地望过去。

　　很年轻，脸上罩着呼吸机，全身连着导管、机器。心电监护仪上的线起伏很弱，似乎下一瞬便会“嘀——”地一声响起。

　　“是，不敢相信？或许你还可以看一段视频。”黄琦琦轻蔑地笑着，但心里很慌，楚璇告诉她，余兮不是她救的，幕后之人，或许……

　　她眼神不停地晃，频繁眨眼。引火烧身，她怕。

　　平板丢给凌梨的那瞬，她便拎包逃走。那视频是今早楚璇给的，连自己都不曾看过。

　　凌梨震惊，点开视频的刹那，她腿软得跌倒在地。那个人是她又不是她，那双眼睛裹着浓浓的黑暗，她仇视所有人，原来——

　　“你真的是我害得。”她咬唇，闷闷地哭出声。周旁倏地漆黑无比，爷爷突然出现，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凌梨泪迹斑斑，眸光却亮得刺眼：“爷爷！”

　　“你滚，我凌家祥怎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消融的一霎时，凌厉的眉峰，满脸的怒容，以及那道永远烙在耳边的失望。

　　“姐姐，姐姐！”……

　　“小梨！”……

　　最后多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阿衍。”她大喊，可他听不见。

　　“阿衍，阿衍……”凌梨泣不成声，他听不见的，永远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