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
郭秀美红,你闺女在家呢吧?
郭秀直起腰,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上直往下流的汗水,不好直接开口说回家,毕竟两人说好的要合伙割麦子的,只好先探探张美红的口风。
张美红哎呀!对了,婶子,你赶快回去吧,你家里还有孩子呢。我闺女我交给我嫂子了,我再干会儿。
郭秀嗯,那我先走了。
郭秀三步并作两步地刚走到胡同口,就听见两个孩子哇哇地哭着找妈妈。
郭秀小禾,诚子,妈妈回来了!
屋里,两个孩子鼻涕一把泪两行的坐在床边,已哭成了两个泪人。
郭秀冲到床边,弯腰一把搂住一个,泪水也止不住地哗哗直流起来。
乔家诚妈,做好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娘仨正抱在一起,哭作一团,老大乔家诚放学回来就大声喊叫着走了进来。
那时的孩子上学,起床就要往学校跑,上两节课再回来吃饭。
郭秀我去做饭。
郭秀松开两个孩子,背对着乔家诚擦擦眼泪,起身准备去做饭。
乔家诚妈,你咋到现在还没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乔家诚一看妈妈还没做饭,从脖子上抓掉书包往一小木桌上一摔,不满地嘟起了嘴。
郭秀我马上去做,一会儿就做好。
陈东明嫂子,麦子该割了吧。
郭秀正坐在灶台前烧着锅,陈东明响亮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郭秀东明来了。是啊,麦子该割了,你家的呢?
陈东明我这学校里还没放假呢,先不能给你帮忙,明天让书兰先帮你割麦子,先割你家的!
郭秀不用,不用,我跟顺子媳妇美红商量好了,俺俩互相帮忙呢。这不,我刚帮她割麦子回来,她家的今天就能割完了,明天她就帮我割俺家的了。你就不用操心了,让书兰割你自家的吧!
陈东明这样也行,等你割完了找我,我用我家的拖拉机帮你拉去麦场。
郭秀好吧。
陈东明又关切地叮嘱一番,才放心地走了。
陈东明走后,郭秀做好饭让乔家诚吃了去上学,又哄着两个小的吃了,自己匆忙吃一点之后,顾不得刷锅洗碗,往锅里加半锅水,把锅碗瓢盆泡起来,就用木板车拉起两个孩子又下地了。
她得抓紧点时间帮张美红割麦子,要不然咋好意思让人家帮忙呢?
到了地里,郭秀把两个孩子放在树底下,嘱咐闺女一番。
郭秀小禾,看好弟弟,别让他乱跑,割完麦子咱就回家。
小秋禾懂事地点点头,看着妈妈走进了火热的麦田中。
两个女人又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张美红家的一块麦子给割完了。接下来,还得把麦子拉到麦场里去,晒到足够干再把麦粒打下来。
郭秀回家简单地熬了点米汤,给孩子吃了,自己随便扒拉几口,就又下地帮张美红拉麦子了。
八十年代的乡下农村,只有个别户能有辆机动拖拉机,没有拖拉机的人家,只能用木板车一车一车地往麦场里拉。
两个女人当然也只能用木板车拉。等她们把那一大块麦子,一木板车连着一木板车地挪到麦场里,变成一座“麦山”时,天已经黑得看不见人了。地里也早已没有了人。
两个孩子也闹乏了,在木板车上睡得正香。郭秀拉起木板车,拖着疲惫的身子摸着黑回了家。
人哪,一旦踏上生活的巨轮,就必须要有帆的精神!不管遇到多大的风雨,不管遭到多大的艰难险阻,都要冒着风雨迎难而上,才能到达希望的彼岸!
张美红家的麦子终于割完了,可自家的麦子一棵还没动呢。第二天,郭秀又摸着黑起了个大早,她得去找张美红,该割她家的麦子了。
郭秀提着镰刀走到乔顺子家大门前,轻轻拍几下门,叫了声“美红”,却是没人应。她只好加大力度又拍了几下门,连叫三声“美红”,仍然是没人应。
于是,郭秀暗自思忖,可能是美红昨天太累了,睡太沉了,自己先去割吧。等她醒了,自然会去地里找她的。
郭秀拿着镰刀一个人来到地里,只见四周黑乎乎的,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她心里不禁毛毛的起来,心里再怎么发毛也不能拐回家了,好多人家的麦子都已割完了,只有她家的一棵还没动。想到这里,真是心急如焚啊!
郭秀一硬头皮,胡乱地哼起调调,给自己壮胆,找到她家的地头,弯下腰大把大把地割起麦子来。
老天仿佛也在垂怜这个劳苦的女人,开始慢慢地收拢他散布在大地上的黑幕。
太阳也悄悄地出来探望她,慢慢地喷洒出热烈的光芒拥抱她。
渐渐地,机器的隆隆声,人们的嬉笑声,镰刀割麦声,还有铁叉装车声等等,又一股脑地充斥在了热火朝天的田野上。
郭秀身后被她割掉的麦子,东一堆西一堆地排列着,排成了两列算不上整齐的队伍,却也很是庄严神圣。
张美红却还是没有踪影。郭秀直起腰,扬起一个手臂,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满头大汗,转身看看自己已快割了半块地了,想起家里两个孩子该睡醒了,便提着镰刀匆匆往家赶去。
郭秀从地里回来,刚一走到胡同口,看到乔顺子家的大门敞开着,好像是乔顺子正蹲在压水井旁边刷牙。
郭秀不禁一阵惊讶,忙走到乔顺子家大门前,定睛一看,还真是乔顺子。
郭秀顺子,你咋回来了?你大勤叔呢?
乔顺子转头不屑地瞥一眼郭秀,端起面前地上的水杯,喝口水漱漱口,然后现出一脸怒色。
乔顺子谁知道他去哪儿做发财梦去了?把我骗到山沟里,炼钢厂倒闭了,老板跑了,我一个人爬火车回来的!
张美红本想着跟大勤叔一块出去挣点钱呢,别说挣钱了,我们还倒帖了两百块钱。顺子走时,还是向我哥借了两百块钱做的路费!
郭秀顿时明白了,难怪张美红没去帮她割麦子。她也知道她那个二货男人去了哪里,他肯定又去G城找他那个所谓的战友去了。
自知理亏,看看乔顺子两口子冷冰冰的脸,郭秀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悻悻地回自己家去了。
走进小院,来到堂屋门口,堂屋里,木板床上,乔秋禾和乔小诚正坐在床边抹着眼泪。矮小的厨房里,乔家诚正坐在灶前烧着火。
三个孩子的一声“妈”一出口,郭秀两行热泪奔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