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又去她和温蒂相遇的地方:被人买下的花店无人经营,也无人打扫,橱窗内的花朵早就因半年的时候凋零得丑陋。
她边回味着这半年发生的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转角处看见新的招聘广告,顿住脚步。
密布的乌云聚集起来,洪钟敲响,渡鸦凄厉的惨叫徘徊耳畔,风把广告与裙摆吹飞一角。正是那滴冰凉的雾雨落进发皱的绿芳,似一滴跨越时间的眼泪交融,她突然深吸口气,下定先前左右摇摆的决心:
Leaving away(离开)
她已经了解到,凯特汉姆高中是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的,只要成绩优异能够顺利进入名列前茅的大学,即可无需偿还这笔巨额学费。
刚好广告上的服务员零工可以维持房租与伙食,也许生活可能会拮据,但还是能在伦敦存活下来的。
她的设想是如此轻松,可当她做出决定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漫溢的感伤淹没。预见到自己将独自承受一方诀别的苦难,她既遗憾又害怕,前浪退去后尽是哀伤。
这时她还站在路边,却感觉双腿发软,浑身发怵,被一阵即将来临的温夏的风吹得心悸。肺部不受控地收缩起伏动辄的喘息,只能把半只手抵在墙壁上支撑自己站稳,紧闭上眼,想要忍住黑白浪潮迸溅出的无望。
太阳穴传来昏胀的密集鼓点,脑海里闪过的却是这七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虽不能总是温馨甜蜜,他最初也对她很不满意,但怎么说也是苦尽回甘,她也无需终日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过去的他们携手对付过奥立克和希金斯,帮他圆了多年前的世仇,成功把苏格兰负重的包袱掷进河中。以及日常细水流长的平淡光阴,轻绵的花枝压在蓝色虞美人晕染的旧时光,她将成为最虔诚的信徒把他的秘密封喉。
结果,结果……她好不容易逃离了收养家庭的阴霾,换得锦绣的新生,却被昔日的影子推翻政权。
每每想到这,她都想重返过去,把襁褓的自己掐死,这样就不用直面无力反抗的命运了。
直到雨水开始频繁落下,她都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方法,来补偿对往事心绪难平的惭愧。她是个冷漠的看客,是推波助澜的浪花,怎么可能还要求屋子主人放下芥蒂,厚情款待她呢?
再说啊,她也做不到这么不要脸面,赖在寄人篱下的安逸屋檐就这样度过余生。
艾玛并不想让他亲自开口,或是双方藏着这份重重心事相处,这要比短促的离别更要痛苦,备受煎熬。她想,他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吧,认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发出驱逐令。
走回里士满的路途恍恍惚惚,漫漫长街的四月冷雨拍湿发丝。嵌绿失焦的眼睛蛰眠在迷蒙花雾间,对周围错综复杂的建筑不闻不问,也想变成一窜流云逃离伦敦,她躲在路牌下,抱起双臂,凝望令人生厌的暮色。
直到返回郁金香和虞美人摇曳的小屋,她尚未平息的紊乱呼吸仍然时断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