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真相第一步」

这是第几次发生这种情况了？勒曼勒什疲惫地弓起身子，月光的触摸下，梦中黑唇血齿的鬼魅向他扑来，然而在下一秒，他便被惊醒，望着窗外山坡上走过的几只野狼，心悸片刻。

刚搬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只不过是地方偏僻了点，家中还算整洁。当狼嚎响起，勒曼勒什便踌躇不安地暗骂道：“要不是没有那群老东西我会来这儿？”

棕发的少年是一名「清道夫」，某种意义上的清道夫——不过就是个在活人咽气后再将现场伪装成自杀的职业。他22岁，干这行才四年，听起来久远，其实不然，内行们总觉得要没干个十来年，就还是新手。

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在一年前，帮一名上市集团老总解决掉经济对手，在任务过程中还有幸结识了一位雇佣兵，「清道」接近尾声，在最后关头警察却突然闯进现场，子弹迅猛地穿过自己的右臂，他仓皇而逃。

虽然逃过一劫，但“因·勒曼勒什”这个名字却在外界圈子接受了真正的封杀，这种职业失误一次便是覆水难收，尽管有很多心善的前辈提醒道失误很正常，现在的他也赚不到什么钱了。

想了这么多，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夜。

叽叽喳？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只夜莺，喙上金色的羽毛远看像一副面具，它衔着一封信，借着月辉，一双银色的眼眸中透着灵性与智慧，仿佛一位博学端庄的女士。

“你好啊小鸟儿——”勒曼勒什并没有将愤怒发泄给别物的习惯，他反而欢迎地打开窗户，放进那只可怜的流浪的鸟儿。

好吧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也对那封信很感兴趣。

“让我瞧瞧，谁会给我写信呢？新的任务？几张酬金？亦或是辞退通知书？”少年嗤笑几声，满不在乎地将信件打开，令他意外的是，那里面有一把钥匙，和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谁会给我写信呢。”

他默读起来。

「亲爱的勒曼勒什先生：

您好！

我是欧丽蒂丝庄园的主人，您可以亲切的称呼我为：庄园主。听闻您仕途不顺，诚挚邀请您来庄园做客散心，欧丽蒂丝准备了住宿之地、上等的食物、以及惊险刺激的娱乐游戏。您不必支付任何费用，相反的，若是获得游戏胜利，还可以赚回一大笔奖金。

这里有很多新奇的故事等待您去解开与探索，如果您同意的话，请收下那把钥匙，并在右下角的横线处签上您的名字。

我也很想知道，六年前那宗惨案的真相。

欧丽蒂丝，诚邀您的到来。」

这封信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甚至连“欧丽蒂丝”这个名字也陌生无比，差点让勒曼勒什觉得这是新型诈骗广告。但当他看到倒数第二行的“惨案”等字眼，下意识恍惚一瞬，抬眼便是那只安静站在窗边的夜莺，不得不说，它安静地有点不像鸟。

金钱什么的并不吸引他，那些叮叮当不过是生活所迫而提升价值的小玩意儿，勒曼勒什非常在意六年前的记忆，那场永不可磨灭的阴霾，挣扎与他一生的事件——父亲的惨死。

十六岁的他咬紧牙关趴在床板下死死不肯出声，目睹了对方行凶的全过程，也眼睁睁看着父亲是这样被折磨到咽气。痛不堪言的时间一分一秒过流逝，紧接着从门外进来一位装备齐全的男人，一丝不苟布置着案发现场。勒曼勒什小心地看着那双有着鞋套的牛津鞋踱来踱去，脚步声像是踩在了他的心脏上。

那人走后，勒曼勒什费劲全力从后门冲出府邸，最后失力地昏死在马路边。

第二天醒来便一眼看到新闻头条上父亲自杀的消息，记者们拥挤在府邸门口，他却什么也听不到。快门声不绝，他听不到；记者的问题，他听不到；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他听不到。在那之后没过几天，为了更接近真相，勒曼勒什选择去当一名「清道夫」。

似乎已经变成了复仇的机器。

冷风使他清醒，夜莺已经盯着自己很久了，那双大眼睛似乎在催促他赶紧做出决定，他笑了笑，从抽屉里抹出一支笔：“好，好，我去还不成吗。”他一面写一面说道。

轻浮的语气遮挡不住暗涌的眼神。

放下笔，握起那把小巧的钥匙，又重新将信纸塞回信封中，夜莺完成任务，停了一会儿后，便振翼飞走，过一会儿就没了影。

勒曼勒什觉得那只鸟刚才冲他笑了笑，但又感觉太荒缪，关上窗，再次回到柔软舒适的被窝中了。

就当是一场梦吧。

…………

“客人。客人。”勒曼勒什惊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面前冷漠的女士将自己叫醒，她戴着一副金色的鸟嘴面具，看着无比熟悉，肌肤没有任何血色，穿着一身夸张的黑紫色礼服，连裙摆都是锦绣笼式样的，显得非常笨重，她自己却像没影响似的，端庄地站在那里。

看着对面人淡漠的脸庞，勒曼勒什愣了愣：“你是……那只夜莺？不对，鸟怎么可能变成人——我现在是在哪？”

“这里是欧丽蒂丝庄园，您是被邀请来的，请不要惊慌，在这里还会有更多怪事发生。”夜莺毫不掩饰地说着，然后便自顾自地往前方走去。

睡着前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勒曼勒什趔趄地跟上，这里一片雾气，透露着阴森冰凉之感，但自己却丝毫感受不到：“我怎么会突然到这？我在做梦？还是死了？”

“嘘——欧丽蒂丝庄园忌讳死亡，”夜莺女士回过头来轻声提醒，勒曼勒什这才发现女人的头可以无死角旋转，“您同意了邀请，我自然就会接您过来，您没有做梦也没有消失，您只是来做客。”

只是做客吗？

“来到欧丽蒂丝庄园后，您需要进行游戏以及每日记录，每一次胜利，就代表着离真相更进一步。”夜莺女士吐出诱惑性极大的话语，她似乎并不在意回复，只是冰冷的单向通知。

“游戏是……？”

“熟悉后自然就懂得规则了。”

“……那我还能不能回去？”

夜莺女士滞了一下：“庄园主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什么？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可以再回去。”

“庄园主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单一的回答让勒曼勒什闭嘴，他似乎感受到了面前女士的不耐，她对这个问题守口如瓶，但是答案又模棱两可。还有那未知的游戏，他总感到有些不安，想必是非常残酷的，这片阴森真不像是玩过家家的地方。

勒曼勒什从裤兜里掏出那把钥匙，以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银色铃铛，他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看来您很幸运，庄园主竟然愿意亲自指导您。”夜莺女士没有回头，但却知道背后发生的一切。

“指导？你是指这个铃铛吗？”

“庄园主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又开始了。

“到了。因·勒曼勒什先生，”夜莺女士停下脚步，面前正是欧丽蒂丝的大门，那生锈的铁门吱呀作响，看起来很脆弱的楼房承受着雨水的冲刷，“您可以进去了。”闻言，女人帮他推开门，并做了个请的动作。

勒曼勒什退了半步，他有些想要退缩了，这根本不像是有人会住的地方，连一处灯光都没有，这简直是鬼府，诡异的气象印证了他的想法一般，雷声大作。

“您可以进去了。”夜莺女士重复了一遍，更像是在威胁他进去。

少年皱紧眉头，但一想到父亲的死，他便没什么可犹豫的，咬牙冲了进去。却没想到在完全踏入庄园大门的一刹那，猛烈的晕眩感便席卷而来，那双本来有力的腿变得虚无，伴着风的咆哮，勒曼勒什昏倒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

夜莺女士好心地关上门，望着地上的人，缓缓开口道：“祝您平安。”

…………

今天的第三次惊醒，这一次是在一个沙发上，身上衣物干净得不像是被雨水打击过或是倒在了泥水上，壁炉里的火光让他觉得温暖极了，除此之外，自己身边还围着两个人。

“你好，先生，”护士服装的女士率先开口，她伸手试探了一下勒曼勒什的额头温度，“您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吗？”

“请问你是？”他弹了一下腰，由躺变为坐，那人的眼神似乎不怎么友好。

“请回答我的问题，先生。”先前发问的女人皱起眉头来，很不满意这类答非所问的回复。

“我……没事，请问你们……”有事吗？

“看来还是个胆小的新人呢~”带着草帽的女孩雀跃地笑起来，她似乎在替自己解除尴尬，“别为难新人嘛艾米丽。”

原来那个小护士叫艾米丽，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好吧，看来你熟悉这儿还得一段时间，”她起身朝二楼走去，“艾玛，拜托你照顾好他了，我先去看看奈布先生。”

她似乎是个非常冷峻的女人，在医护人员这类职业上，勒曼勒什总会似有若无地嗅到一丝消毒水味——那是他最不喜欢的味道。

“你好，我叫艾玛·伍兹，刚刚的是医生艾米丽，艾米丽·黛儿，她可是个天使，别被吓到了，”艾玛替代了医生的位置，笑起来的时候，小雀斑异常可爱，“互相认识认识吧——你叫什么名字？”

“因·勒曼勒什。”面对热情的人勒曼勒什总会心软，他乖乖的交代出自己的名字。

“啊……是我想多了嘛？勒曼勒什先生可以拼给我听吗？”艾玛听少年一字一顿的拼写出来后，吸了口气，“「消亡」？怎么会有这种名字呢？一点也不美好。”

勒曼勒什全然把对面天真的女孩当做小孩子，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童言无忌，并没有在意其中有心无心的冒犯：“能跟我讲讲这里的一切吗，伍兹小姐？”

“当然可以，这里是欧丽蒂丝庄园的内部，分为两个阵营——监管与求生，”艾玛欣然答应，喋喋不休起来，“很显然您是求生者的一方，作为求生者，我们要在每轮游戏中破译五台密码逃出大门，期间还要躲避监管者的追捕……”

勒曼勒什仔细地听着，一个字也不敢落下，听到后半段，他对这个猫鼠游戏产生了畏惧，话中的监管者也不是好惹的，规则更是越来越荒唐，自己似乎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异世界，一个名为“疯狂”的世界。

“您还有属于自己的随身物品——有发现是什么吗？”艾玛停了下来，转而问道男人。

“嗯？物品？”勒曼勒什浑身上下摸个遍，最终掏出那柄银铃，“我身上除了你说的房间钥匙外，就只有这个。”

“啊~铃铛呀，”女孩接过铃铛看了看，摇了摇，里面就像有什么大奥秘，“可能它的声音有独特的效果，监管者阵营里有一位来自东方的范先生，他也带着一个大铃铛，摇一下就能让我们意识混沌。”

东方啊，自己小时候陪父亲去过一次，那里的人穿着长长的保守的衣服，化着夸张的妆容，整个街道繁华极了，过节时还有耀眼的红色灯笼——总之那是个神秘而又强力的国度。

不知不觉又想到父亲了。不知道那位范先生，人怎么样呢。既然是监管，那一定是残暴凶狠的歹徒吧。

“好啦勒曼勒什先生，时候不早了，拿着您的钥匙，该去睡觉了，明天一大早可有的您忙，”艾玛站起身来摘下草帽，挥了挥手，“艾玛先走了，晚安吧先生。”

“嗯，晚——”勒曼勒什本来也想挥手告别，奈何女孩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噔噔噔上了楼，嘴里还喊着那位医生的名字。他叹了口气，自己一个人缓步走上楼去。

看来无论是监管者亦或是求生者，都不怎么好处理关系啊。再度想到医生艾米丽无所谓的眼神，他总感觉难受。

来到自己的房门前，他拧着门把手，却怎么也拧不开，换个方向加了力度，还是无济于事，勒曼勒什感受到了恶意，但是他初来乍到也不好意思向周围任何一个门中的任何人求助。

他眼角抽了抽：“夜莺，你在吗？”

“很乐意为您效劳，客人。”突然升起薄雾，夜莺从中走出。

我，嘞，个，去。

……

“下次能不能不要冷不丁地出来……”

“庄园主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