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吹微微侧首,透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写信?给谁?这城里可没人需要你千里迢迢寄信回来报平安。”
确实无人在等他的心,就像,也没有人能看见商吹一样。
萧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带着少年人的狡黠与笃定,“自然是写给我自己。记录沿途风物,所思所感,免得日后忘了。我的东西,放在哪里,你不是都能看见么?”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每一封,你都会看的,对吧?”
商吹没有回答,只是身影似乎更淡了一些,融入了天际的流云。
萧羽转身,踏上了更远的旅程。这一次,他的足迹不再局限于西南一隅。他北上,踏入南诀干燥辽阔的土地,感受异国的风沙与烈酒;他东行,泛舟于东海之滨,聆听渔歌与潮汐;他甚至冒险西进,在靠近西域的边陲小镇,见识了迥异的风俗与信仰。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经历何事,每隔一段时日,萧羽总会寻一处安静的客栈、一间临水的茶肆、或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下,铺开素白的信笺。
提笔,落墨。他写无双城那场未完成的比试,写江南水乡的烟雨朦胧,写大漠孤烟的壮阔苍凉,写苗疆蛊术的神奇诡谲……笔触时而冷静客观,时而带着少年人的惊奇与探索。
信的开头,总是规规矩矩的“亲启”,无有落款,无有寄信人,内容,也看似是严谨的游记与见闻录。
“今日行至‘落枫镇’,恰逢深秋,满山枫红似火,风过处,红叶纷飞如雨。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无归城外的赤色岩壁,只是少了那凛冽的秋风呼啸之声,总觉得缺了几分真意。”
“在铸剑山庄见识了‘千锤百炼’之法,火光映照下,铁水奔流,气势磅礴。然则,再炽热的火焰,也终有冷却之时。反倒是那无形无质的风,看似柔弱,却能穿山越岭,无远弗届,更显恒久。”
“夜宿‘听风客栈’,窗外竹影摇曳,沙沙作响。此地掌柜善酿青梅酒,入口微酸,回味却甘。独酌时忽有所感,这世间滋味,有人偏爱烈酒入喉的灼热,有人钟情清茶回甘的淡雅,而我……似乎更眷恋一缕秋风拂过心头的清冽与相伴。”
“今日抵南诀赤焰城,风沙甚大,遮天蔽日。城中多贩马客,粗犷豪迈,所饮之酒名‘烧刀子’,其烈如火,入喉如刀割,远不及无归城窖藏的‘秋露白’清冽甘醇,可惜离开天启城所带的好酒储存所剩不多。尝于酒肆听闻一老者说书,讲前朝名将征西旧事,慷慨激昂处,满堂喝彩。然其所述细节,与影册所载颇有出入,想来民间传说,终有演绎。”
“东海之滨,望潮城。渔舟唱晚,鸥鹭翔集。海风咸湿,带着特有的腥气。尝鲜于渔市,购得海鲈一尾,清蒸之,肉质细嫩,然厨子手艺平平,火候稍过,可惜了这上等食材。若你在,定能指出其中关窍。城中有观海楼,高九层,登顶可览沧海浩渺,烟波无尽。忽忆幼时你曾幻化沧海之景予我看,彼时震撼,今日亲见,方知天地之壮阔,更胜幻象。”
“西域边陲,沙海绿洲,泉水清冽如镜,倒映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景色奇绝。遇一商队,贩售奇珍异石,其中一种月光石,于暗室中能发幽幽蓝光。购得数颗,已随信寄回,置于我书案左侧第三格抽屉中。你若有暇,可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