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跑道的尽头，天空铺着火红的流云，底下是映得发黑的绿树，近处是一群白色体恤。

耳边响着嘈杂的蝉鸣和来自小操场的欢呼，空气里弥漫着热浪浑浊的气味。

高个子的团委拿腔拿调地宣布着活动规则，底下的女孩们嬉戏打闹，不时往阶梯顶上的绿色网架望一眼，从那传来了令人躁动不安的尖叫。

“唉，是5班和18班在打对吧？”

“也许柴扬又进了一个球。”

“救命，柴扬不仅长得帅，会打篮球，成绩还那么好。”

杨欣沉默地望着上方，留意地听着同学的谈话，在听到柴扬这个名字后，心脏悸了一下。

“安静，各位，”团委推了推眼镜，无语地瞥了一眼那群不配合的女同学，“我再强调一下规则，我们就开始准备活动了。”

杨欣这才将目光移到团委脸上，他顶着那头蓬蓬的头发，一张红色小嘴开开合合。

他卖力地挥着双手，白脸在热气里涨得通红，一双小眼睛敏锐地扫视着躁动的人群……也许柴扬又进了一球，上面的尖叫分贝大了许多，底下这群女生按捺不住了，他眉头猛一皱，眼神猛一顿，就要发作。

“行了，晋耀，你快点开始吧，还有半个小时就下课了。”有个男生忍不住开口。

杨欣闻言回头望了望远处绿树掩映的钟楼，快到开饭的点了。不知道他们这比赛什么时候能完，可不要又抢不到饭。

活动终于松松垮垮地拉开了，大家一幅不太想配合的样子，慢吞吞地站队，要扬不紧地闲谈，和这懒洋洋的夏天一样。只有高个的团委在人堆里忙来忙去，挥洒热汗，还不太灵活。

杨欣的同桌恰好站在她身后，看到团委这幅狼狈样子，又发出一阵怪笑，笑出动静还不够，还要拉着杨欣一起笑。众所周知，观看团委出丑是17班的消遣。

团委拿眼神盯了这边一会，又高傲地转身忙碌去了。原本尴尬着的白幼君再次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的脸很白，又微微丰盈，此刻看上去像个欢乐的汤圆。

她的笑声怪，不像鸭子，也不像炮弹，但就是很古怪，杨欣一直纳闷，这是人类能发出的笑声吗？

“狗晋耀怎么那么好笑。”白幼君摇晃着杨欣的胳膊，后者配合着微微笑了笑。

“这班会活动也真没意思，”白幼君想了想，戳了戳杨欣，“唉，我们去看篮球比赛怎么样？”

“啊？”杨欣看了一眼正在跑步接力的同学，有些踌躇，“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柴扬初中时候篮球就已经打得很好了吗？高中不在一个班，没什么机会看了，现在不更得看看去！”

杨欣还是有些犹豫：“知道了会被骂的。”

白幼君又开始发嗲，皱眉嘟唇：“哎呀你陪我去嘛！去嘛去嘛！”

望天。得。

两人溜到队伍后排，然后鬼鬼祟祟地跑出操场。她们不敢直接从梯子上去，太明目张胆了。

小操场罩在一片绿树底下，阴凉不少，但蝉声更剧烈。

篮球场的两侧看台上站满了观众。不只是18班和5班的，还有很多其他班的学生，专门翘自习课，慕名前来看18班的大帅哥打篮球。

“哪呢哪呢？帅哥在哪呢？”

白幼君先到，伸长了脖子搜寻。杨欣后来，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道：“那呢，7号。”

白幼君找了找，立刻把目光锁定在7号身上，然后开心一笑：“还真是柴扬......杨欣，你眼神真好……真帅啊，看那么多遍，还是觉得好帅。”

杨欣有些骄傲地扬了扬唇角，然后小小谦虚了一下：“没有。”

白幼君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几乎不敢置信：“没有？”

杨欣局促地笑了笑，推了推她，招呼她快看。

两人趴在网架外，正对着篮筐，此刻柴扬轻轻一跃，手里的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进了篮筐。

篮球撞击球架发出的振动，猛烈地敲在杨欣心上。

“三分球。”

一旁一个男生低低地说了一声，与周围的尖叫与躁动截然相反。杨欣多看了他一眼，鼻子挺拔，侧脸很好看。杨欣认得他，他好像是18班的。

“我靠，绝了，”白幼君猛烈拉拽着杨欣，“三分球！”

杨欣扶额，这都小场面了。

此后二十分钟，柴扬与队友配合默契，进球一直保持高水准，又进了几个三分。

不过由于之前女生组拉下的分差有些大，而且男队对手实力不输，现在分面并不好看，柴扬他们要赢还有点悬。

柴扬进球的时候，杨欣往18班瞥了一眼，立刻就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孟云露，露露是属于那种冷白皮美女，眼眸与头发一样乌黑。她正睁着大眼睛，脸上有迟疑的喜色，张嘴想喊他的名字，但只念了一个柴就停下了。

杨欣一阵失落，不由得出了神。

耳边传来不和谐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小杂种。

“笑死爷了，18班？柴扬？就这？”

“是啊，哈哈哈，听人说18班是夺冠热门，结果现在比分差这么多。”

“不知道他们尖子班的嚣张些什么，搞笑，明明一看就不行。”

杨欣的怒火噔地一下就窜上来了，她压着怒气继续看比赛。视线里那个白Ｔ男孩，额前头发有些湿润，凌乱地耷拉着，白皙的脸上滑停着汗珠，薄薄的眼皮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着疲软。

他一直在场上跑来跑去，指挥、接发球，似乎真的有些体力不支了。

杨欣有些担忧，他这一次罚球没进。

果然，耳边的挖苦和嘲笑又响起来，大多不堪入耳。场下起倒哄的声音很大。白幼君和杨欣对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傻逼。”

杨欣也一字一顿地说道：“傻、逼。”

两个女孩相对着笑了起来。

转眼，又是一阵喧哗响起。杨欣抬眼去看，逆光里篮球恰好精准地落入筐中，那少年甩了甩手，掀着眼皮，眸中全是轻蔑与不屑。

白幼君激动地扒拉着网架，上蹿下跳。说闲话的人吃瘪闭了麦。杨欣则抿了抿嘴，偷偷笑了。

是啊，被诋毁又如何，他仍是天之骄子。

一群酸鸡。

这一幕被一旁的男生尽收眼底，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快下课了，白幼君拉着杨欣去抢饭，在奔跑的过程中，杨欣一直心神不宁，紧张难安。

到了食堂，她突然没了什么食欲，明明下午还觉着快饿晕了。

她特意挑了一个靠近过道的位置坐下，面朝食堂大门。

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动着粥，听着白幼君在耳边骂那几个傻逼。

已经下课了，食堂里冲进来了很多人，每一个取餐口的队伍立刻排得老长。杨欣皱着眉，目光不时略过大门。

“要是输了的话，帅哥应该会很难过吧？”白幼君忽然认真地问道，“毕竟他是班长诶。”

杨欣愣了一下，然后对着白幼君点了点头。

是的，他是班长，会很难过。

他以前也是。

余光里出现一抹白色身影，杨欣小心地望过去，是孟云露。

等她走近，杨欣立刻喊住她：“露露！”

孟云露循声望过来，对她挥了挥手。

“你们班......”

孟云露闻言摇了摇头，然后与同学走远了。

白幼君沮丧地撇了撇嘴，埋头吃饭去了。

杨欣心情立刻变得低沉，输掉比赛，她比18班还难过。

紧接着，那个白衣少年在一群队员的簇拥下出现了。他走在最前面，发丝凌乱，嘴唇发红。

杨欣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低下了头。果不其然，输掉比赛，他眼底带着明显的失落，整个人散发出颓丧的气息。

“唉，欣儿，柴扬来了。”白幼君拿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

是吗？杨欣装作诧异地抬头望去，柴扬已经离她们很近了，他运动完后散漫的目光刚好转向这里，随后微微抬了抬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食堂里乱哄哄的声音似乎在刹那间消匿，退化为背景音。心上慌乱，像躲藏时突然被暴露一般。杨欣有些慌张地抬起左手，但没来得及，他已经从一旁走过去了。

呼吸还未平稳，只听白幼君念叨着：“唉，看他那失落的样儿，帅哥真让人心疼。真不知道要被那群人怎么说呢。”

杨欣咬住勺子，低头没接话。

打过招呼后，晚风起，站在18班门外，默默地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道。

希望天上的月亮不被云雾遮住，多陪伴你一会。

“杨欣，等谁啊？”

“啊，”杨欣假装朝里望了一眼，“好像走了，那我也走了。”

“其实没打招呼，只是对视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杨欣扯着书包带子，轻轻嘟囔着。

“感觉他心情还是很低沉啊。”

“唉，早点打起精神吧。”

街边的小吃摊散了，空荡荡的街道显得格外凄凉。抬头望见万里无云，新建好的高楼反射着洁白的月光。

她低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