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啊
又下雪了,那个梧桐树早已秃秃的,没了一片叶子,顶着这严寒替他活着…
丞相
还记吗?那个孤傲清高的状元郎,那个衣冠楚楚满身报复的少年
五年前,为了边塞的粮饷,他就是在这么大的雪中长跪了三日…他就是在这么大的雪中尝尽了人情冷暖
那洁白的雪让他领悟的透彻,那时,豺狼当道,早已腐朽的朝堂,势力单薄的他无力左右,那些含冤惨死的忠贞之臣,边塞抗寒忍饥护卫家国的将士,他的两袖清风一身傲骨…显得尤其可笑
也就是在这样的雪夜中,他弃了风骨,失了本心,彻底沉入泥泞…
原来…
我恨你出现,也恨你的出现
(太晚)
今庆庚十六年冬
城内一片祥和,可同时的边塞并不安稳,两国交战时期,大庆不少青壮年都被强制征兵,留下妻儿老小,在战场拼命厮杀
近城的地方有一片桃林,每逢春夏之时,林子里满地都飘着凋谢的桃花瓣,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是文人雅士的圣地,而在这桃花浸染的美景佳境中,一直有一个没有人居住的院子,无人居住,但这个院中却一直有人打扫…
院中一棵茂盛的梧桐树,在这一片桃花林中尤其扎眼
庆庚廿三年晚春
清风徐来,吹拂过他的脸颊
眉头依旧紧锁,薄唇苍白显露些许病色,眸中却依旧孤傲狠利,消瘦的身躯使得一身官服略显单薄…
原来风雨洗涤过后,也可以不是一片清明,留下的是裸露的人性和眼底的阴霾
你说他今天怎么回事啊?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可不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确实,寻常若有人上奏弹劾,他一定会言辞毒辣,反将一军,如今…
他方才一直皱眉,一定心不在焉
我方才见他一直站不稳,许是腿上的毛病又犯了,没空搭理
腿病?可是一年前雪中长跪落下的?
一年前谁知道他发什么疯,竟然雪中长跪三日求见圣上
听说是为了边塞的事
什么为了边塞,是为了讨好那个女人吧
而且,我还听说那个女人是南阳的奸细
就为了一个女人,管边塞的事?
是啊,边塞不知饿死了多少人,贪污粮饷,那是牵扯到多少高官?谁敢管?
大概是为了笼络人心吧,毕竟当时的边塞可是如今的摄政王统领
谁说不是呢,听说自那日起啊他便越发的厉害,得理不饶人
暗中不知道笼络多少势力,这才年纪轻轻坐上了宰相的位置
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此看不清局势,我们都上赶着巴结丞相,他可倒好,偏要唱反调
他若是个聪明人,这么有手段,这么能笼络人心,最近丞相打压的这么紧了,你说他服个软能怎么样
…
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他的衣摆,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雨,依旧如常上朝,他却感到异常不适,雨不大,但湿气刺骨,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双膝隐隐作痛,在朝堂站上整整一个时辰后,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忽的,有个人追上叫住了他,那人一身官服,风姿卓绝,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上,睫毛微颤,似乎很是担心
何忧,你是不是腿寒的毛病又犯了
没事,不劳摄政王挂心,小毛病而已,习惯了
楚孜归皱了皱眉
丞相多为好意,你…他说的是对的,你变了,变得更像是一个奸佞,你想想你杀过的那些无辜之人,他们…
他开口,却发现说出的话变了意思
恶人在猖狂,而善人却无声,他们冷漠的嘴脸我都记得,你告诉我他们无辜,有吗?我不觉得,他们,都该死…
…
你知道吗,她死的时候,我就在那个刽子手身边,她一直看着我,可我没有救她…
刽子手…
就是摄政王您口中那个大善人丞相
可她是南阳的细作
她不是!
何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在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少年轻笑着摇了摇头
孜归,看到树下的枯叶了吗?多像我对吧?早就没救了…就当我求你,别管我了
他张了张口,却半晌才吐出一句好
他心狠手辣,争权夺利,他赢在了尔虞我诈的朝堂上,却输在了那些他救过的人手中
他救了无数人,到最后却背负着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奸佞之名死在了那样美的雪夜…
他是所有人口中恶贯满盈的恶徒,也是那个唯一知情者心中的白月光
清晰记得
行刑前,他在冰冷的闸刀下,众人义愤填膺的面孔前,轻描淡写地回给谁的那句“因为我恨你出现,也恨你的出现”
便只见刀落,鲜血染目
那天过后,皇帝下旨大赦天下,他保住了尸骨…
一句似乎很是莫名其妙的话,却有人读懂了
留住了这大好河山,良辰雪夜,却终是挽不回一个他…
庆庚廿七年春
近城的那片桃花林又开满了桃花
人们罕然发现那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多了一个无名冢…
他是何忧,一个始于清廉终于贪败的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