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念祖狼狈地靠在椅背上,脸上还有几道被树枝划出的血痕,衣袍也沾满了泥污。随从摔死的消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
“莫非,你也去了那摩家店?”苏无名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抬起头,看到卢凌风正坐在对面,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
谢念祖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体,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正是,荒野逆旅甚是可疑,本官急着赶路,无暇细查。”
苏无名刚好咬下一口石头饼,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咳咳——”,旁边的喜君忙招呼伙计要了碗水。
谢念祖也顺势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住了,“噗——”那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这什么水?又苦又涩!”
伙计听了,缓缓踱步过来,懒洋洋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大河之水就是这个味道,你要是不爱喝的话,可以不喝。”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语气里满是不屑。
“岂有此理!”谢念祖猛地拍案而起,脸色涨红,手指微微颤抖。
那动作快得让桌面上的碗碟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伙计依旧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摊开手道:“你发脾气也没有用啊,我们这儿就只有这种水。不过,馎饦汤的味道倒是好一些,所以,加汤才要收钱哪。”
说完,他还故意笑了笑,然后扭头回了柜台,像是根本没把眼前的客人放在眼里。
苏无名这时轻轻抬手示意大家冷静,随后端起碗,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了起来,竟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卢凌风则皱着眉头浅尝了一口,眉头越蹙越紧,最终还是勉强咽了下去。
“这么难喝的水,你居然……”他放下碗,摇了摇头,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
苏无名擦了擦嘴角,笑道:“我觉得尚可呀。”
……
费鸡师和樱桃拎着一坛酒走了进来,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谢念祖的目光一亮,连忙问道:“伙计,这是怎么回事啊?”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抄起自己的碗,朝他们走去,每一步都透着几分笃定与骄傲:“诸位,在下手中这马鞭,请诸位过目,若是觉得还算得上宝物的话,就匀我一杯酒如何?”
费鸡师瞥了一眼那马鞭,嗤笑一声:“马鞭能算什么宝物?”
“那要看是谁的马鞭。”谢念祖立刻反唇相讥,“我的祖上,曾在淝水之战中率八万北府兵,一举歼灭了苻坚的九十万大军!这马鞭,当年为苻坚所持,终为我祖上所缴获。苻坚的马鞭,可算宝物?”
卢凌风听得入神,不禁饶有兴趣地问:“御史是谢玄将军的后人?”
谢念祖挺胸抬头,语气中满是自豪:“没错!我乃陈郡谢念祖,受朝廷之命,西域巡边,途经于此。”
苏无名更是兴致勃勃地伸出手:“你这马鞭,我能看看吗?”
谢念祖递过去,卢凌风也凑近脑袋盯着看。
苏无名仔细端详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东海永固,苻坚字永固,袭封东海王,这刻的字倒是对上了。”他点点头,把马鞭递还给了谢念祖。
费鸡师却毫不买账,冷哼一声:“字对上就能说明它是六朝之物啊?不信。”
“凡夫俗子,布衣黔首!”谢念祖倏然指着费鸡师鼻子,怒道,“你三番两次挑衅,究竟是何用意?”
然而,还不等费鸡师反击,他自己却又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罢了罢了,六朝名士之风,江左旷达之气,我不同你计较。我只与尔等同桌饮酒,不计较这些。”
谢念祖坐下来自顾自地拿起酒坛准备倒酒,却被费鸡师一把拦住。
“得了吧你,”费鸡师翻了个白眼,“住在乌衣巷的王谢世家,那是六朝的事,现在?谁还认得那些旧时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