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与镣铐
夜色浓稠，将城市的天际线吞没。只有一轮冷月，悬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外，寂寥地洒下清辉，穿过纤薄的纱帘，在深色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水清璃推开家门时，带进了些许夜风的微凉。
他动作极轻，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收敛了所有利爪，只为不惊扰巢穴中的温暖。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晕像一小圈温柔的岛屿，王默就蜷在岛屿中心的沙发上，睡着了。
平板电脑滑落在她手边，屏幕早已暗下。她穿着丝质睡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流畅的肩线，长发松散地铺在靠垫上，像一幅静谧的油画。呼吸清浅，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
水清璃站在光影交界处，看了她很久。
杀手特有的、对环境的绝对掌控感，在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便悄然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将他心脏攥紧的柔软情绪。他十岁被她家领回，第一次抱起那个五岁、软乎乎要求“抱抱”的小女孩时，似乎就被这种温暖捕获，自此，甘愿戴上无形的镣铐。
他俯身，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想将她抱回卧室。
指尖刚触及她肩头的丝质布料，王默便似有所觉，眼睫颤了颤，迷蒙地睁开眼。看到他，她下意识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带着睡意的、全然依赖的笑，声音含混：“你回来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嗓音带着任务后未散的微哑。就着她醒来的姿势，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轻松地将她抱起。
王默自然地环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衬衫面料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辨别的铁锈味。这味道让她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任务……顺利吗？”她问，声音闷在他怀里。
“顺利。”他言简意赅，抱着她走向卧室的步伐稳健，“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来细微的痒意。“没有，只是等你。”
将他抱到床上，细心盖好薄被，水清璃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床沿，指尖拂开她颊边的发丝，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双在同行看来如覆寒冰的碧蓝眼眸，此刻映着床头灯微弱的光，翻涌着某种暗沉的情绪。
王默抬眼看他，撞进他那片深邃的蓝色里。他的眼神太专注，太具有侵占性，让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微抿的薄唇。“怎么了？”
他握住她作乱的手指，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
“只是看看你。”他低声说，俯下身，高挺的鼻梁几乎蹭到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开无形的张力。
王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那份紧绷之下，竭力克制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什么东西。她闭上眼，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
预料中的吻却没有落下。
他的唇在离她唇瓣仅有一线之隔时停住，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皮肤。这种悬而未决的靠近，比直接的触碰更让人心慌意乱。她揪住身下的床单，指节微微泛白。
“水清璃……”她无意识地唤他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最终，那个带着无尽克制和珍视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眉心。
温暖，干燥，却仿佛带着烙印般的力量。
王默揪住床单的手指缓缓松开，心底却莫名空了一块。她睁开眼，看到他眼底尚未完全平息的暗潮，以及那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挣扎的情绪。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略微沙哑。
他起身，走向浴室。关门声轻微响起。
卧室里重归寂静，只有月光无声流淌。
王默躺在柔软的床铺中，却毫无睡意。她侧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看似随意地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U盘，边缘刻着细微的、不属于任何已知品牌的纹路。
那是她今天，以“上司”的身份，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下达给他的最新指令容器。
指令内容很简单——排查并清除组织内部疑似出现的“内鬼”。附带的初步线索，指向了几个可能接触过核心信息的中低层人员。
而更深层、未经证实的怀疑，如同一根隐秘的刺，扎在她心底。某些蛛丝马迹，若有似无地指向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指向这个对她极致忠诚、却也隐藏着最深秘密的男人。
她派他去调查潜在的背叛者，同时，也在暗中审视着他。
水清璃从浴室出来时，身上带着清爽的水汽，只围了一条浴巾，露出线条流畅、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上身。那些或深或浅的旧伤疤，在朦胧的月光下，像一幅神秘而危险的地图。
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带着凉意的身体自然地靠近她，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王默背对着他，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平稳心跳和体温，身体却有些僵硬。
他的唇贴近她的后颈，呼吸温热。“默默，”他低声唤她小时候的昵称，声音带着倦意，却又异常清晰，“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这句话，像承诺，又像某种宣告。
王默没有回应，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他守护的是他的全世界。
而她清楚，她怀抱的，是甜蜜的毒药，是悬在钢丝上的危险平衡，以及一份她亲手签署的、目标可能最终指向她自己的绝密指令。
月光透过纱帘，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却照不亮彼此心底深藏的、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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