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风尚元素”项目的大部分推进工作落在了工程部和设计部那边,顾青裴也积极跟进着,大多数是和王晋打照面,跟原炀只见了一回。
中途顾青裴回了一次成都看望父母,本想着放松心情,却又被父母告知赵媛也准备结婚了,话里话外都有催促他赶紧成家的意思。
顾青裴不由得又想起原炀。
要他去和除了原炀以外的其他人在一起过日子?
这世上还会有比原炀对他更死心塌地,更奋不顾身的人吗?
或者说,他还会喜欢上除了原炀以外的其他人吗?
那个人要在性格上深深吸引他,在床上充满激情,在生活中无微不至,最重要的是,永远不放弃他,只认他一个。
他上哪去找这样一个人?
那要他找一个差不多的人搭伙过日子?无所谓有没有感情,也无所谓亲不亲密?
顾青裴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这太荒谬了。
他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而这样复杂的心绪还没有理清楚,原炀的结婚请柬就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拿着那份大红色的请柬,顾青裴手里全是冷汗,根本不愿意打开。
因为都是合作关系,王晋也在邀请之列,到了原炀婚礼当天,顾青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跟着王晋一起到达婚礼现场的,他所见的一切都是破败的,那种心情如同是去赴死,仿佛等会儿要响起的不是礼乐,而是丧钟。
他在木然地等待着。
婚礼在一个很宽敞的草坪上举行,天公作美,没有下雨,太阳也不毒辣,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又美好。
现场的人很多,两家亲属、合作伙伴、还有记者媒体、摄影团队。
顾青裴置身其中,整个人恍恍惚惚,甚至听不清他们口中说出的到底是祝福还是判词。他僵直着身体,嘴角也一直僵硬地向上微笑着,他告诉自己不能失态,绝不能的。
而当穿着新郎官礼服的原炀出现在顾青裴视线里的时候,顾青裴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甚至全都停驻了。只有原炀一人站在那里。
他只看得到原炀。
顾青裴感到胸闷至极,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让他一秒钟都难以撑下去。
他回想起从前,有一次他和原炀去法国旅游,看到同性伴侣在街上也大胆地拥吻,原炀就提出来等回了家他们也要办一个婚礼,要让周围的亲人朋友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顾青裴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他不认为他需要那样招摇。
为此原炀还跟他呕了一阵子气。
因此顾青裴并不知道,原来做新郎官的原炀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顾青裴心脏如同被什么给揪住,在不停地滴血,他懊悔地想,他那时候为什么要否决原炀的提议呢?
为什么不答应下来?
别人的眼光就那么重要吗?
比原炀还重要吗?
“青裴,你怎么了?”
直到王晋扶了他一下,他才发现他把端在手里的香槟都倒在了自己的西装上。
他浑身发抖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说去处理一下就转身匆匆走了。
草坪旁边临时搭起来一个大棚子,是用来放置物品和化妆更衣的,有好几个隔间,还挺宽敞,是这片草坪上唯一可以遮挡的地方。
顾青裴刚走进去就再也撑不住,双手撑在化妆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什么潮湿的东西爬上了脸,他一摸,居然是泪水。
他惶惶然地看着自己湿湿的手心,才发现,是他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和承受力了。
要他眼睁睁看着原炀和另一个人携手走入婚姻殿堂,看着原炀和另一个人宣誓一生一世,这还不如直接剜了他的心!
他做不到,他不想看,他不要看!
他双腿在打颤,如同踩在棉花里,根本站不稳,他低低啜泣几声,强打精神想转身逃离这里,可刚走出两步,就听到外面传来原炀的声音。
“好了没有?那边在催了。”原炀一边喊一边走进来。
顾青裴没想到原炀会在这时候过来这里,两人一下子撞了正着,顾青裴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差,虽然还穿着得体的西装,但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以掩饰的狼狈。
原炀走进来看到顾青裴,也愣在原地。
里面的人听到原炀的喊声,一边应着一边从另外一个隔间走出来,是打扮得十分骚气的彭放。
顾青裴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抬起脸来深深看着原炀,逆着光,那熟悉的身影就在他眼前。
原炀上下打量了顾青裴一圈,似乎惊讶于顾青裴会是这幅样子,还是一旁的彭放缓解了气氛,看着顾青裴问:“这是……是衣服弄脏了吗?隔间里有备用的西服,我去看看有没有您的尺寸。”
顾青裴只看着原炀,身体好像被什么撕扯着,快要炸开了。
他不要去换什么西服,不要在这里看着原炀和别人结婚!理智在崩溃的边缘,顾青裴已经没办法思考。
忽然,顾青裴看到原炀身侧的那个隔板晃动了两下,就要朝原炀砸下来,他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大喊一声:“原炀!”
身体已经快他一步飞扑出去。
两人都摔在了地上,滚了两圈。
而隔板在他们身旁轰然倒塌!
听到巨响的彭放拿着备用西服走出来,吓了一跳。一个隔板倒了,整个棚子都开始松动不稳,回过神来的原炀大喊一声:“棚子要塌了!叫里面的人都快出去!”
喊完这一声原炀立刻坐起来,伸手去拉摔在他旁边的顾青裴,刚才顾青裴那一下撞得他不轻,不过幸好是顾青裴,不然那隔板绝对会砸到他身上。
顾青裴倒在地上,感觉自己浑身都很沉重,提不上气来,他的头部传来阵阵剧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淌在了脸上。
他想站起来,却使不出力气,他听到原炀在喊他的名字,然后他就被原炀推着肩膀翻过身来。
透过眼前染上猩红色的镜片,他看到了原炀惊慌的脸。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来!”原炀扭头对彭放大声吼。
这棚子的隔板越来越松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顾青裴感觉自己被原炀驮着一只手臂架了起来,他知道原炀是想带他出去,可他双腿好沉,如同被绑了两个铁球,根本挪不动。
他垂着头,脸上的液体淌在了地上,鲜红鲜红的,原来是血。
他闭了闭眼,真觉得头痛欲裂。
原炀发现折腾不动他,索性将他打横抱起,往出口跑去。他们出了棚子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轰然的坍塌声。
顾青裴被原炀放在了草地上,他眼前出现了重影,开始看不清,他听到原炀在喊快叫救护车,看到一群人围过来,听到彭放在骂骂咧咧地和布置现场的负责人理论……
原炀不知拽住哪个桌布,刺啦一声撕成布条就要来给他包扎,他看到有人递给原炀纸巾和水,又有人在拉原炀走,说他是新郎官不要沾血不吉利让别人来。
原炀并没有理会他们,扶着顾青裴的头一圈一圈迅速地给他缠着。
顾青裴听到周围好多声音,七嘴八舌地说别耽误了婚礼,顾青裴的世界在摇晃,他仿佛看到有无数只手伸过来,要把原炀从他身边带走。
顾青裴根本顾不得头上的撞伤,他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手指死死揪住原炀的衣服,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他不想放开。他不要放开。
永远都不要!
什么给原炀一个安稳人生,什么不去打扰,什么理智,什么体面,什么自尊……
那些都算什么啊?根本比不上原炀的万分之一重要!
到了这一刻,顾青裴才明白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他只是个俗人,只是个会被七情六欲支配的俗人,他根本没办法忍受彻底失去原炀,他做不到!
他浑身痛得厉害,却也比不上心里的痛,他吃力地喘着气,看着原炀近在眼前的脸,他抓着原炀衣服的手在抖,这两个月来憋在胸腔里的痛苦喷薄而出,他近乎绝望地放开了嗓子,对原炀喊道:“你不能,你不能结婚!因为……因为我……”
顾青裴从没有在人前这么疯狂失态地大喊过,他喉中立刻尝到一股血腥味,可接下来的话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再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又发不出声音了?
顾青裴急得浑身发抖,他撑不下去了,他也装不下去了,他冲破了自己心底的禁制,不管后路,不计后果,也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想对原炀说,你不能跟别人结婚,因为我才是你的爱人,我才是要和你过一生的人!
可真的等他豁出去一切的时候,却又发现说不出话来了,不仅说不出,连周围声音也开始听不清,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慢慢在扭曲,摇晃,崩塌……
他又害怕又着急,更加用力想要抓紧原炀,张大了嘴想喊他,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耳鸣,顾青裴双眼被一片血红色覆盖……
然后,一切都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