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冷气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小哲的手指紧紧攥着许沐晴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周沉走在前面,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晰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
“周律师!”一个穿制服的书记员小跑过来,“李法官正在调解室等您。”
周沉点头,回头看了眼许沐晴:“跟紧。”
许沐晴弯腰对小哲轻声说了什么,男孩才松开她的衣角,转而抓住她的手。周沉注意到孩子左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淤痕,像是被什么捆过。
调解室里,李法官——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女性——正在翻看许沐晴带来的医疗记录。她抬头时,目光直接略过周沉,落在小哲身上。
“小朋友,能告诉我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吗?”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小哲往许沐晴身后缩了缩,嘴唇抿成一条线。
周沉上前一步,将一份文件推到法官面前:“根据《反家庭暴力法》第二十七条,我们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医疗记录显示,孩子左腕桡骨骨膜反应,符合反复牵拉伤特征。此外,心理评估报告第4页指出——”
“周律师。”李法官打断他,“孩子的舅舅是陈国栋?”
周沉的手指在文件上顿了一下。
陈国栋。
陈总的堂弟。
许沐晴猛地抬头:“您认识施暴者?”
李法官合上文件:“陈先生是本地企业家,上周刚给福利院捐过款。”她看向周沉,意有所指,“这案子……你们律所知道吗?”
空调出风口的噪音突然变得刺耳。
律所会议室里,王主任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
“你疯了?陈总是我们最大的客户!”
周沉站在落地窗前,江城的天际线在夕阳下泛着橘红色的光。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许沐晴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小哲问,周律师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家暴案和商业案无关。”他说。
“放屁!”王主任扯松领带,“陈国栋是陈总一手带起来的!你动他弟弟,明年三千万的诉讼委托就飞了!”
玻璃窗映出周沉面无表情的脸:“所以?”
“所以让你那个社工姑娘撤诉!找个调解方案——”
“不可能。”
王主任突然笑了:“周沉,你爸当年也这么‘正义’,结果呢?”
周沉的指节在窗框上压出青白色。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许沐晴蹲在福利院走廊里,给小哲换额头上的退烧贴。男孩蜷缩在临时支起的折叠床上,怀里抱着许沐晴用旧毛衣缝的恐龙玩偶。
“许老师……”他的声音带着鼻音,“舅舅会来抓我吗?”
许沐晴的手指颤了一下,退烧贴歪了半边。她正要调整,福利院的铁门突然被拍响。
“许沐晴!”
是周沉的声音。
她冲进雨里,拉开铁门的瞬间,雨水顺着周沉的发梢滴下来,他的西装外套湿透了,手里却死死护着一个文件袋。
“签字。”他喘着气递来一支钢笔,“现在去法院,还能赶上值班法官。”
许沐晴翻开文件,愣住了。
《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书》,申请人周沉(代理律师),被申请人陈国栋。
“你……”
“还有这个。”周沉从文件袋抽出一张光盘,“社区超市的监控,拍到陈国栋昨晚在福利院门口蹲守。够证明‘现实危险性’了。”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像一道未干的墨迹。
许沐晴突然发现,他左手的绷带渗出了血——那是被文件割伤的痕迹,她上周给他包扎过。
深夜的法院只有值班室亮着灯。
李法官看着浑身湿透的三人,叹了口气:“法警已经去传唤陈国栋了。”她摸了摸小哲的发顶,“小朋友,今晚住法官阿姨家好不好?”
小哲抬头看许沐晴,得到点头后,才小声说:“谢谢阿姨。”
等孩子被法警带走,李法官突然开口:“周律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周沉正在拧西装外套的水,闻言抬头:“知道。”
“王立明不会放过你。”
“嗯。”
许沐晴猛地站起来:“什么意——”
“许老师。”周沉打断她,“去陪小哲。”
他的眼神像冰层下的暗流,许沐晴第一次看不懂。
凌晨三点,周沉回到公寓时,门锁已经被换过了。
他的公文包、行李箱甚至那盆养了五年的绿植,整整齐齐堆在走廊里。门把手上挂着一张门禁卡——正清律所的门禁卡,折成了两半。
手机震动,王主任的短信:【明早九点,合伙人会议。记得交回客户名单。】
周沉靠在走廊墙壁上,慢慢滑坐在地。
对面邻居的门突然打开,暖黄色的光漏出来。许沐晴端着马克杯愣在门口,卡通恐龙睡衣的兜帽还歪在头上。
“你……”
周沉仰头看她,突然笑了:“许老师,我好像失业了。”
马克杯里的热可可冒着白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细小的水珠。
像冰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