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卜的尸身尚有余温时,万卷楼的最后一根雕梁也在火中轰然坍塌。
朱红漆皮卷着焦黑的木屑坠落,溅起的火星子在空中打了个旋,终是无力地熄灭在冰冷的石板上。
曾藏尽天下秘闻的万卷楼,如今只剩满地断简残编,被夜风卷着掠过影宗空寂的庭院。
这下,影宗的天,是真的塌了一块,又被骤起的乱云彻底搅变了颜色。
虞赐拢了拢被夜露打湿的袖口,目光掠过远处影宗弟子慌乱奔窜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身旁的苏昌河把玩着腰间的指尖刃,刀鞘上的暗纹在朦胧月色下泛着冷光,他侧头看向虞赐,眼神里的算计与轻松掺半:
苏昌河“老狐狸一死,这群人少不得要为权位斗个你死我活,咱们的机会来了。”
两人心照不宣,借着影宗后院的阴影作掩护,像两道轻烟般溜出了山门。
往日里盘查森严的关卡,此刻只剩两个心不在焉的守卫搓着手闲聊,连他们衣角扫过矮墙的动静都未曾察觉。
影宗的天塌了,谁还顾得上两个“无关紧要”的外客。
一路疾行至暗河入口,潮湿的水汽混着熟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时,虞赐才长长舒了口气。
踏进那道隐蔽在山壁后的石门,脚下是温润的青石板,耳边是暗河潺潺的水声,这方许久未曾踏足的天地,此刻竟比任何地方都让人安心。
两人再也撑不住紧绷的神经,刚绕过前厅的石桌,便重重倒在铺着粗麻毯的地上,冰凉的地面透过衣物传来凉意,却驱散了连日来的焦灼。
虞赐望着头顶粗糙的石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畅快。
苏昌河侧过脸看她,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眼底却盛着同样的笑意,两人就这么躺在地上对视着,笑声撞在石墙上,反弹出细碎的回响。
直到笑够了,虞赐才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脸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探进随身的衣襟,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麻纸。
她坐起身,将纸递到苏昌河面前,指尖还带着方才地面的凉意:
虞赐“这是你和苏暮雨的身世记录,万卷楼的暗格里找到的。我想着你们或许会想看看,便顺手拿了回来。”
苏昌河撑着手臂坐起,指尖接过麻纸时顿了顿,只抽出写着“苏暮雨”名字的那一半,将另一半轻轻推回虞赐手边。
他的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迹,声音比平日里柔和了几分:
苏昌河“我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张于我无用。倒是暮雨……多谢你费心。”

虞赐闻言,弯起眼睛笑了笑,眼尾的弧度像山涧初升的月牙:
虞赐“我说过的,我们是朋友。朋友的事,哪能算费心。”
苏昌河的唇角也染上浅淡的笑意,他将苏暮雨的身世纸小心折好,塞进怀里,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苏昌河“正好暮雨今日在谷中,我这就给他送过去。”
虞赐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衣袍扫过石桌角的铜灯,灯花轻轻一跳,她并未多想,只当他是急于让苏暮雨知晓自己的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