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楚宫朝会起波澜 秦使将至议对策
楚宫的朝会钟刚敲过第三响，殿内青铜灯盏燃起的烛火，将盘龙柱上的鳞甲映得明暗交错，连柱底雕刻的云纹都仿佛有了光泽 。大君身着绣着日月星辰的玄色衮服，端坐在高台龙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椅扶上的饕餮纹，目光扫过殿下排班而立的文武百官，殿内静得只余朝臣们轻浅的呼吸，与远处殿角铜铃偶尔飘来的微响 。
文臣们身着青衫朝服，手持象牙笏板，规规矩矩列在左侧，衣袍下摆垂落在金砖地面，连衣角飘动的弧度都透着拘谨；武将们披着重甲，腰悬佩剑，肃立在右侧，甲片碰撞间传出细碎的“叮”声，倒添了几分朝堂的肃杀气 。令尹子兰站在文臣之首，见殿内彻底静了，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声音穿透殿内的沉寂：“启禀大君，昨日边境传来八百里加急密报——秦王已派使者前往楚国，不日便至郢都 。”
“哦？”大君抬了抬眼，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搭在龙椅扶手上，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可知来使是何人？”
“回大君，来使名唤张仪，年方十七八，据说是从魏国投奔秦国的士人 。”子兰话音刚落，殿下瞬间起了骚动 。站在靠前的太史令连忙出列，手持笏板躬身急声道：“大君！臣前日从魏国来使的随侍口中听闻，这张仪虽是年轻，却是鬼谷子先生的门生！鬼谷子门下弟子，苏秦在赵国合纵抗秦，孙膑助齐国破魏，皆是能搅动天下风云之辈，此人绝不可小觑 ！”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沸水，朝臣们顿时交头接耳，连武将列中都起了一阵低议 。右侧的罗将军攥着腰间的剑柄往前站了站，粗粝的嗓音撞在殿宇梁柱上：“管他是谁的门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难不成还能翻了天？依我看，定是秦国打了魏国，想来咱们楚国打探虚实！”
“罗将军这话可就偏颇了 。”他话音刚落，吏部尚书便摇着羽扇走出列，语气带着几分郑重，“鬼谷子的弟子哪一个是好惹的？当年孙膑在马陵道设伏，仅凭计谋就杀了庞涓，把魏国的精锐折损大半 。这张仪来楚，若只是打探虚实，何必派个鬼谷子门生？指不定藏着更大的算计 。”
罗将军被怼得脸色一沉，刚要开口争辩，站在他身旁的李将军突然大步出列，甲胄碰撞声格外响亮：“诸位何必长他人志气！不管张仪是来探虚实，还是来耍花招，大不了咱们点起几十万兵马，直接踏平函谷关，看秦国还敢不敢派使者来耀武扬威 ！”
“哈哈哈 。”一阵轻笑从殿中传来，户部侍郎摇着羽扇走出列，目光扫过李将军涨红的脸，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不失条理：“李将军，你这性子还是这般急躁 。秦国近年势头正盛，刚拿下魏国的蒲阳、晋阳两座城池，兵力正强 。咱们若贸然出兵，且不说能不能踏平函谷关，先不论齐国会不会趁机袭扰咱们的边境，单是边境粮草供应——去年南方涝灾，粮草本就紧张，这仗哪是说打就能打的 ？”
李将军攥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大君看着殿内争论不休的群臣，抬手拍了拍手，沉稳的声音瞬间压下所有议论：“都静一静 。”
殿内瞬间恢复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台上的身影上 。大君站起身，走到龙椅前的台阶边，玄色衮服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目光沉沉地扫过众人：“张仪既来，咱们既不能失了楚国的体面，也不能毫无防备 。子兰，你牵头安排人去边境迎接，务必摸清张仪此行的随行人员、携带之物，探清他的来意；诸位大臣也都回去琢磨琢磨，三日之后，咱们再议应对之策 。”
“喏 ！”朝臣们齐齐躬身应下，甲片碰撞声与衣袍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楚宫的朝会虽散，可关于秦使张仪的疑云，已悄然笼罩在郢都的上空 。
朝会散后，楚宫的长廊上只剩夕阳的余晖，廊柱投下的影子斜斜地铺在青砖上，被晚风吹得微微晃动 。大君负着手缓步前行，玄色衮服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浅浅的痕迹，眉宇间还凝着朝会上的愁云，连脚步都比往日慢了几分 。
皇后身着绣着鸾鸟的朱红宫装，提着裙摆跟在身侧，见他一路沉默，终是轻声开口，语气柔缓如温水：“大君，臣妾瞧您面色沉郁，莫不是还在为秦使张仪的事烦忧 ？”
大君脚步一顿，侧头看向皇后，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可不是么 。一个十七八岁的鬼谷子门生，带着秦国的使命来楚，既摸不清他的来意，又不敢轻易怠慢，连日来思前想后，倒觉身子都轻了几分 。”
皇后伸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引着他往长廊旁的观景亭走，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大君别愁坏了身子 。臣妾倒想起一事，或许能猜透张仪的心思 。”她抬手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珠花，话锋一转，声音压得稍低：“您说，张仪此次入楚，会不会是为了我国的‘和士币’而来 ？”
“和士币 ？”大君猛地转头看她，眼中满是诧异，连声调都高了几分，“你怎会想到这个 ？这宝物除了朝堂核心之人，鲜少有人知晓，秦国怎会盯上它 ？”
皇后连忙抬手对他“嘘”了一声，目光扫过长廊尽头的侍卫，随后才凑近几分，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前几日大君生辰，屈原不是送了您一本手稿么 ？臣妾前日整理书房，偶然翻到那册子——虽没署名，里面却记着不少各国谋士的惯用伎俩，小到外交辞令的陷阱，大到邦交博弈的手段，称得上是本‘诈骗手册’ 。”
她顿了顿，看着大君的眼睛继续说：“册子里头写着，秦国近年一直在暗中打探各国稀世珍宝，尤其觊觎咱们楚国的和士币 。说这宝物不仅是象征，还与南方的铜矿脉有关，秦国想借宝物之事，要么牵制咱们，要么趁机摸清铜矿的底细 。想来大君连日繁忙，定是没仔细翻看那本册子 。屈原虽无实权，却心思缜密，观察细致，他写的这些内容，绝非无的放矢 。”
大君听完，先是怔了片刻，随即一拍大腿，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大半，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皇后说得妙极！妙极啊 ！孤竟忽略了阿原送的册子 。你这心思，可比朝堂上那些争论不休的大臣通透多了 ！快，陪孤回书房，咱们仔细翻翻那本‘诈骗手册’，说不定还能找出应对张仪的法子 ！” 说罢，他拉着皇后的手，脚步轻快地往书房方向走去，长廊上的愁绪，也随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散在暮色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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