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望着腕间最后一线银光没入皮肤时，身后传来楚灵儿踢到案几腿的轻响。
“哎哎哎——”她单脚跳着揉脚踝，发间的银铃叮铃作响，“这破罗盘刚刻完新模块就闹脾气，早知道该让苏姐姐用媚术哄它！”
苏媚正用团扇掩着唇笑，闻言指尖轻点她额头：“小祖宗，是你按木牌时太用力，把案几腿踹歪了。”柳诗诗蹲在地上帮着扶案几，发顶的星纹发带垂下来扫过青砖，像撒了把碎星子：“姐姐们别闹，阿渊的银链……是不是彻底收好了？”
林渊低头摸了摸腕间，皮肤下只剩一道若有若无的温凉，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他抬头时，正撞进白芷的目光里。
她站在几步外，素色裙裾被风掀起一角，发间那支青玉簪子闪着温润的光——正是他去年在雪夜山路上捡的碎玉，请玉匠雕成的。
“该回了。”李明月的声音从阶下传来。
公主今日没穿凤袍，月白锦缎外罩着件家常对襟，倒像个寻常贵女。
她抱臂倚着汉白玉栏杆，目光却仍带着惯有的锐利，“玄鸟卫来报，北境有流民涌入，得赶在天黑前过目新呈的赈济折子。”
众人应着声开始收拾。
楚灵儿蹦跳着去收散在案上的符纸，发尾的珊瑚珠晃得人眼花；柳诗诗踮脚把最后一叠绢帛放进檀木匣，发带被风卷起来，扫过林渊手背时痒痒的；苏媚摇着团扇往阶下走，裙裾扫过青石板，留下淡淡沉水香。
白芷走到林渊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
“还疼么？”她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
昨夜双封立契时，银链反噬在她耳后烙下的淡红痕迹，此刻已淡得像片桃花瓣。
林渊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透过银链旧痕传来，比任何答案都实在。
变故起于山风转向的刹那。
一缕琴音裹着松涛撞进高台，清越如寒泉破冰，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楚灵儿正把符纸往袖中塞，突然僵住，符纸“哗啦”撒了满地：“这调子……是‘归雁引’？你以前在青云谷常吹的那首？”
林渊心头“嗡”地一响。
那是他穿越前夜，在出租屋阳台上最后一次吹响的曲子。
竹笛是楼下阿婆送的，说“小青年吹这个精神”；曲谱是他照着手机里的古曲APP学的，吹到后半夜时，隔壁大爷还敲墙骂他“扰人清梦”。
这曲子他从未在这个世界吹过，更没教过任何人。
琴音渐近，林渊看见山道上腾起一团薄雾。
雾中走出个灰袍老者，手持竹笛，发须皆白却面容慈祥，眼角皱纹里还凝着笑：“小友别来无恙。”
楚灵儿瞬间挡在林渊身前，指尖已扣住腰间的淬毒飞针。
李明月手按剑柄，玄鸟卫的影子在她身后迅速聚拢；苏媚的团扇“唰”地展开，半张脸隐在绣着并蒂莲的绢纱后，眼尾却绷得极紧；柳诗诗攥住林渊衣袖，星纹发带突然泛起微光——那是她感知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只有白芷没动。她盯着老者手中的竹笛，瞳孔微微收缩。
“小友莫慌。”老者停在三步外，竹笛轻敲掌心，“老朽玄音子，二十年前与小友在苍梧山共饮过松醪酒。那时你说要寻‘情脉经’，老朽便赠了你半部残卷。”
林渊皱眉。
他对苍梧山的记忆只剩些碎片：悬崖边的老松树，石桌上的粗陶酒坛，还有……残卷？
他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藏着块半指宽的玉牌，是系统刚绑定那会儿突然出现在他衣襟里的，刻着些他看不懂的古字。
“六魂动了。”白芷突然开口。
她的指尖抵在林渊后心，能清晰感知到他体内六魂的震颤——那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察觉的共鸣。
林渊一怔，果然觉得丹田处有热流翻涌，像六颗小太阳在轻轻碰撞。
李明月的剑出鞘三寸：“你既知他前世，可记得他死那夜，说了什么？”
老者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淡，像落在雪地上的月光：“他说——‘还没牵她的手’。”
林渊如遭雷击。
那是他临终前最后一句呢喃。
当时他躺在医院走廊的推床上，氧气面罩压得脸生疼，视野里只有雪白的天花板和护士跑动的鞋尖。
他想伸手抓什么，却连抬腕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对着空气重复：“还没牵她的手……”
“阿渊？”白芷扶住他发颤的胳膊。
林渊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退了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汉白玉栏杆上。
玄音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他脸上：“小友可愿随老朽去个地方？有些事，该让你见见了。”
古洞在皇宫后山最深处。
林渊跟着玄音子往里走时，能听见洞壁传来细碎的摩擦声——仔细看，才发现那些看似普通的岩石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像被火烤皱的人皮。
“此为‘第一心锁’。”玄音子停在洞中央。
那里悬着把虚幻的铜锁，形状竟像个蝴蝶结，锁身泛着青灰，隐约能看见锁眼里翻涌的黑雾，“锁的是‘不敢救’之执。小友前世最痛之事，不是失去谁，而是眼睁睁看着她为你而死，却无力回天。”
楚灵儿突然捂住心口，脸色发白：“我……怎么觉得这锁像在哭？”柳诗诗的星纹发带剧烈晃动，她攥着林渊衣袖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它连着一个人的记忆，好疼……全是悔恨，像泡在醋里的针。”
林渊盯着那把锁。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翻涌，模糊的画面闪过：浓烟、火光、女人的尖叫，还有他自己跪在废墟里，怀里的人血浸透了他的衣襟。
“那是……”他喉咙发紧，“前世？”
“正是。”玄音子取出枚青玉铃，铃身刻着缠绕的情丝纹路，“欲解心锁，须入‘因果回廊’，重历那一夜。只有当你在幻境中做出与前世不同的选择，这锁才会开。”
林渊伸手去接玉铃。
指尖刚碰到铃身，腕间突然一痛——是白芷在掐他。
“不对劲。”她的声音很低，却像冰锥扎进耳膜，“你的心跳乱了。从进洞开始，你脉搏快了三倍。”
林渊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他望着白芷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洞壁的幽光，像两潭要把人吸进去的深泉。
可不等他说话，玄音子已轻摇玉铃。
“叮——”
铃声像根细针，直接扎进林渊眉心。
他眼前一黑，耳边传来混乱的声响：女人的尖叫、木头断裂的噼啪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喘息。
再睁眼时，他正跪在一片火海里。
周围是坍塌的房梁，火苗舔着焦黑的柱子往上窜。
他怀里抱着个人，浑身是血，正是楚灵儿。
她的脸白得像张纸，嘴角却还沾着半块糖葫芦渣——那是上个月他带她去市井买的，她非说要“尝尝凡人的甜”。
“你说过……要带我去吃糖葫芦的。”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要去西市那家，糖壳最厚的……”
林渊感觉有滚烫的液体砸在她脸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哭。
“我带你去！”他嘶吼着，想用法术扑灭周围的火，可情丝在体内乱撞，竟连半片火苗都熄不掉，“我不认命！我还能救你！”
“笨蛋……”楚灵儿突然笑了，血从她嘴角渗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这次是你自己走进来的，不是它骗你来的吧？”
林渊猛地抬头。
火光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立于灰烬之上。
那身影没有脸，只有两片泛着幽光的唇，正低声吟诵：“第一锁……将启。”
怀里的温度在流逝。
林渊跪坐在火场里，看着楚灵儿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哭声混着火势的轰鸣，像极了前世那夜，他抓着推床护栏，看着心电图变成直线时，喉咙里发出的破碎声响。
洞外，玄音子望着石床上昏迷的林渊，他抬手抚过心锁，锁身上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急了。
“命主之位……终究要还给真灵。”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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