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混着泪水滴在楚灵儿染血的衣襟上。
火势在他四周倒卷成螺旋,房梁断裂的脆响戛然而止,烧焦的木灰突然逆着风飞回原处——又是一轮轮回开始了。
他怀里的人睫毛轻颤,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糖壳……还没化完。”
这是第三十七次重启。
第一次他抱着她冲向火场出口,却在跨出门槛时被突然坠落的横梁砸中;第二次他咬破指尖画定火咒,情丝却像被抽走了筋骨,咒语刚成型就散成星屑;第三次他跪在地上求那道无脸身影:“要怎样才能停下?”对方只重复着“第一锁将启”,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此刻他望着楚灵儿嘴角的糖葫芦渣,突然想起上个月西市的日头。
她踮脚举着糖葫芦,糖壳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偏要喂他吃:“你看这糖壳多硬,像不像你说的‘绝对能护住我’的承诺?”
“硬得很。”他当时笑着咬了一口,糖渣落进她衣领,她尖叫着追打他穿过三条街。
可现在这糖壳还黏在她嘴角,她的体温却在他怀里一点点冷下去。
“够了!”林渊仰头嘶吼,额角青筋暴起,“这不是真的!灵儿根本没死!”
火势骤然凝固。灰烬悬浮在空中,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道空灵的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风穿过千年古钟的裂缝:“可你在心底,早已认定她会因你而亡。这一锁,锁的就是你的‘不信’。”
林渊浑身一震。
他望着怀里楚灵儿逐渐透明的指尖,突然想起前世医院的监护室。
心电图纸带哗啦啦滚动,他攥着她的手,指甲在她手背掐出月牙印,嘴里反复念着“不会有事的”,可眼泪早把床单洇湿了一片。
“叮——”
这次不是玄音子的玉铃,是玻璃碎裂的清响。
林渊眼前的火场突然像块被揉皱的绢帛,皱巴巴地折叠起来。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座镜宫中央。
四面都是一人高的铜镜,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他。
第一面镜中,他浑身浴血,手掌按在楚灵儿心口,命格之力如沸腾的岩浆从体内涌出——那是他自爆命格的场景。
楚灵儿在他怀里哭:“傻不傻?我要的不是同归于尽!”
第二面镜中,他背对着倒在血泊里的楚灵儿,情丝化作黑雾缠上指尖。
他转头时眼底是淬了毒的黑:“既然护不住,便毁了这世道。”
第三面镜中最刺眼。
楚灵儿好好站着,穿着那日西市的桃色裙衫,却指着他的鼻尖:“我不需要一个永远救不了我的男人。”她的声音像冰锥,“你每次说‘我一定’的时候,眼睛都在发抖。”
林渊冲过去砸碎第三面镜子。
碎玻璃扎进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抓着一片镜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不是为了赢才拼命……我是怕再也听不到她笑话我笨!”
“你以为命格是赐予你的力量?”
心锁守灵的身影从镜墙后走出。
她蒙着素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不,它是你前世临死前许下的愿——‘若有来世,我要强到能护住每一个人’。可你忘了,真正的力量,始于接受‘我也会输’。”
林渊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满地镜碎,突然想起每次楚灵儿闯祸后,他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唠叨“下次不许了”,她却揪着他衣袖笑:“你急什么?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收拾嘛。”
原来他一直害怕的,从来不是“护不住”,而是“护不住”时,自己连承认软弱的勇气都没有。
“沉溺吧。”
一道阴恻恻的冷笑突然刺穿镜宫的寂静。
林渊猛地抬头,镜中映出玄音子的脸——不,那不是玄音子。
他眼角的泪痣在镜中泛着幽蓝,像某种活物在蠕动,“让他在悔恨里腐烂,肉身便成空壳,我便可夺舍重生!”
林渊浑身一震。
他终于看清那道无脸身影的轮廓——和玄音子的衣纹一模一样。
“你根本不是玄音子。”他喃喃道,“你是……”
“真灵借故人之形蛊惑人心,还真是够会挑感情软肋的。”楚灵儿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林渊低头,发现她的指尖不再透明,正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怪过你护不住我。我怪的是你,总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肩上扛。”
林渊的喉咙像被塞进了团棉花。
他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她,她插着呼吸管,却用手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别难过,我只是先去下一站等你。”
“对不起……”他把脸埋进她颈窝,声音闷得像在水里,“上一世我没护住你。这一世,我也不敢保证能永远守住你们。但我现在明白了——哪怕会失败,我也要伸手。”
一滴泪落在楚灵儿唇边。
镜宫突然剧烈震颤。
所有碎镜片发出蜂鸣,在空中聚成一枚青铜锁的虚影。
锁芯“咔嗒”一声,缓缓转动了一格。
楚灵儿笑了,眼尾的泪痣像沾了蜜:“我知道你会回来……因为你从来就没真正离开过。”
现实世界的石床突然剧烈晃动。
白芷的手还保持着掐林渊手腕的姿势,却见他睫毛猛地一颤,然后缓缓睁眼。
他的眼底还泛着水光,掌心紧攥着一片蝶翼状的晶片,边缘闪着细碎的金芒。
“醒了?”白芷松了口气,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他的指腹压在她脉搏上,体温烫得惊人:“那个玄音子……不是他。”
白芷一怔。
她顺着林渊的目光望向洞外——玄音子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洞口,月光照在他脸上,右眼角的泪痣泛着幽蓝,和幻境中那道无脸身影的轮廓重叠。
“真灵借故人之形蛊惑人心,还真是够会挑感情软肋的。”林渊松开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晶片,情丝罗盘突然在怀中发烫,“第二心锁……藏在‘最温柔的谎言’里。”
洞壁的符文突然流转起幽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又迅速隐入石纹。
林渊站起身,衣摆扫过石床。
他望着洞外的月色,将晶片轻轻按在罗盘中央。
蝶翼状的晶片刚触到罗盘,便发出清越的嗡鸣,化作金芒融入盘心。
“走。”他转头对白芷说,“该去会会这位‘玄音子’了。”
洞外的风掀起他的衣袂。
林渊缓步走出古洞,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