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雪呼啸,挡风玻璃上的雨刷疯狂摆动,却还是擦不净扑面而来的雪片。花无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她能感觉到副驾驶座上书知言的目光,像一把钝刀子贴在皮肤上。
"你到底要去哪儿?"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你说呢?"她没看他,眼睛盯着前方被雪覆盖的山路,"孟婆叫我们回去,总得给她个交代。"
后视镜里,林九正歪着头打盹,银灰色瞳孔在睡梦中泛着诡异的光。他的呼吸声很重,像是破旧的风箱。
书知言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金线在他周身若隐若现。花无期知道他在想什么——刚才实验室里的那些触须,那个巨大的阴影,还有林九脖子上不断冒出的新针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花无期的手腕微微一颤,方向盘偏了一点。她赶紧调整方向,车子在冰面上划了个半圆。"知道什么?"
"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书知言转过身,完全面对着她,"曼珠沙华的血统,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溢出,在下巴上凝成一滴,啪嗒掉在座位上。
花无期瞥了他一眼:"你最好别死了,我还等着问你关于实验体的事。"
林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们这对怨偶,真是让人羡慕。一边吵着架,一边还想着给对方擦屁股。"
书知言猛地伸手抓住林九的衣领:"你到底是谁?"
"和你们一样的实验体。"林九的声音沙哑,"只是比你们早二十年。"
花无期突然踩下刹车。轮胎在冰面上打滑,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停在路中间。她的手还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停车干什么?"书知言皱眉。
"前面有东西。"她指着挡风玻璃外,"你看不见吗?"
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站在路中间。那是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女人,长发披散,背对着他们。
书知言的瞳孔猛地收缩,金线在他周身绷紧。他认出了那件红衣服——那是孟婆常穿的款式。
"孟婆?"林九也醒了,声音里透着惊讶。
女人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漆黑的眼眸,正是他们熟悉的孟婆。但她的眼神不对,空洞得像是两个黑洞。
"回来吧。"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地府需要你们。"
花无期感觉胸口一阵剧痛。紫色脉络在皮肤下游走,和远处山顶的红光产生共鸣。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阎王殿的方向。
"不对劲。"书知言低声说,"孟婆不会这么说话。"
林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更多的黑血:"她不是真正的孟婆……是他们……"
话音未落,女人的身影突然扭曲。她的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闪着红光的机械结构。
"跑!"书知言大喊。
花无期猛踩油门。车子向前冲去,但那个机械怪物已经化作一道红光,瞬间出现在车前。金属手臂砸在挡风玻璃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抓紧!"花无期猛打方向盘,车子撞向路边的护栏。金属碰撞的声响震耳欲聋,林九的头重重撞在车窗上。
机械怪物的手臂穿透挡风玻璃,直奔花无期而来。书知言的金线暴起,缠住那只机械手臂。火花四溅,金线与红色机械结构激烈碰撞。
"我来。"花无期抬起手,紫色光芒从掌心射出。机械怪物发出尖锐的嘶吼,手臂在紫色光芒下迅速融化。
车子终于冲出包围,但方向已经失控。它在雪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最终撞进路边的树林里。
寂静。
三个人都屏住呼吸。机械怪物没有追来,而是站在原地,身体慢慢溶解成红色的液体。
"那是什么鬼东西?"林九擦了擦嘴角的血。
花无期没有回答。她看着后视镜,那个机械怪物正在重组,但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
"继续开。"书知言说,"但我们得换个方向。"
"为什么?"
"因为它在等我们。"书知言指着远处的山巅,"那个真正的'东西',在等我们过去。"
林九突然笑了:"你们俩真有意思。明明都怕得要死,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
花无期发动引擎:"你要是觉得害怕,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车子重新驶上山路,但方向已经改变。他们不再朝阎王殿的方向,而是转向另一条小路。这条路通向一片废弃的矿区。
"你知道去哪吗?"书知言问。
"有个老朋友在那里等我。"花无期的声音很轻,"也许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实验体的事。"
林九靠在后座上,看着两人争论路线。他的手指摸索着脖子上的针眼,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夜色渐深,风雪更大了。车灯照在前方的路上,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路边。
花无期放缓车速。那个人影穿着灰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盏灯笼。当车子靠近时,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赵半仙?"书知言惊讶地睁大眼。
老道士站在雪中,灯笼的光照着他苍老的脸。他的身后是一间破旧的木屋,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炊烟。
"进来吧。"赵半仙的声音很轻,"外面太冷了。"
花无期把车停在木屋前。她刚打开车门,一股暖流就涌了出来。木屋内燃着壁炉,火光跳跃着映照在墙上。
"你怎么会在这?"书知言扶着林九走进来。
赵半仙没有回答。他往炉子里添了块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三个茶杯。
"这是命。"他一边倒茶一边说,"你们终究要来这里。"
林九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赵半仙熟练地泡茶。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你是谁的人?"
老道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是个看热闹的。"
花无期接过茶杯,热气腾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突然想起在地府的日子,那时赵半仙总爱坐在孟婆亭里喝茶,看她和书知言斗嘴。
"你知道多少?"她问。
"我知道你们注射了曼珠沙华的血统。"赵半仙放下茶壶,"也知道林九是最早的实验体。"
书知言的手指微微一动,金线在他袖口若隐若现:"那你应该也知道,上面到底想要什么。"
老道士叹了口气:"他们想要真正的容器。能同时容纳生死簿和曼珠沙华的力量。"
林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所以……我是失败品?"
"你们都是。"赵半仙的声音很平静,"直到她出现。"他看向花无期。
茶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紫色脉络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在杯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我不是容器。"她说,"我就是我自己。"
赵半仙笑了:"这才是对的答案。"
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木屋的窗户被吹得咯吱作响,但壁炉里的火依旧温暖。三人围坐在桌旁,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
"接下来怎么办?"书知言打破沉默。
花无期看着窗外的风雪:"先休息一晚。明天……去阎王殿。"
林九哼了一声:"你真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上面那些人?"
"我不知道。"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不能就这么逃下去。"
书知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金线在他的掌心跳动,像是等待着下一次战斗。
"那就明天。"他说。
赵半仙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本泛黄的书。他翻开书页,一张地图飘落在桌上。
"这是通往阎王殿的密道。"他说,"但记住,一旦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花无期拿起地图,手指抚过那些蜿蜒的路线。紫色光芒在她指尖闪烁,照亮了地图上的每一个标记。
"那就让它来吧。"她说。
外面的风雪渐渐平息,但屋内的气氛却愈发紧张。三个人都知道,明天将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木屋的火堆噼啪作响,赵半仙添了最后一块柴。林九的手指还在摸着脖子上的针眼,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花无期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终于开口:“这密道有几条岔路?”
“三条。”赵半仙的声音低沉,“第一条通向地藏殿,第二条是轮回池,第三条……直通阎王殿后院。”
书知言冷笑一声:“听起来像陷阱。”
“当然是陷阱。”赵半仙看着他,眼神平静,“但你们没得选。”
林九忽然笑了:“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不是一向只管看热闹?”
老道士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拨弄着炉火,火星溅到地上,熄灭前还闪了一下。
花无期把地图叠好,放进外套内袋。她的手有些抖,但动作依旧利落。
“今晚谁守夜?”她问。
“我。”书知言立刻说。
林九耸耸肩:“那就你吧,书先生。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熬夜盯梢了。”
花无期起身走向角落的行军床,躺下时背对着两人。她听见书知言轻声说了句什么,但听不清内容。
夜越来越深,风停了,雪也停了。木屋里的火光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灰烬里微弱的红点。
凌晨三点,花无期睁开了眼。
她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知道,书知言也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行军床上空空如也。
她缓缓坐起,目光扫过房间。赵半仙和林九都在熟睡,呼吸平稳。但门边的积雪被人踩过,留下一串脚印。
她站起身,轻轻走到门口,拉开门的一瞬间,冷风扑面而来。
书知言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手里握着一根金线。那根线从他指尖垂下来,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你不该跟来。”他低声说。
“你也不该偷偷溜出来。”花无期在他旁边坐下,“你要去找谁?”
“她。”书知言的声音很轻,“我感觉到了。”
花无期没有再问。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孟婆。
“她还活着。”他说,“我知道她还活着。”
“你确定?”她看着黑暗中的树林。
“我感应得到她的气息。”书知言的手指收紧,金线绷直,“就在那边。”
花无期沉默了几秒:“你打算一个人去?”
“我不想连累你们。”他转头看她,“这件事……我必须自己解决。”
“别傻了。”她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书知言苦笑:“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
远处的树林传来一阵窸窣声。两人同时警觉起来,花无期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手枪上。
一个黑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是林九。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嘴角还挂着干涸的黑血。但他走路很稳,眼神也比刚才清醒许多。
“你们俩真吵。”他站在他们面前,“我在屋里都能听见你们说话。”
“你怎么出来了?”花无期皱眉。
“我睡不着。”林九靠在门框上,手指依旧在摸着脖子上的针眼,“再说……我也想听听你们打算去哪儿。”
书知言没有隐瞒:“我要去阎王殿找孟婆。”
林九的表情变了变:“你疯了?”
“可能吧。”书知言站起身,“但我不想再等了。”
林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也好,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做。”
花无期看着两人:“你们都疯了。”
“你也是。”林九挑眉,“不然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
花无期叹了口气:“那就一起疯到底吧。”
三人并排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树林深处传来乌鸦的叫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太阳升起时,赵半仙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些干粮和水。
“带上吧。”他把东西递给花无期,“你们会需要的。”
“你不跟我们走?”她问。
“我的任务完成了。”老道士后退一步,身影隐入晨雾中,“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
花无期接过布包,点了点头。她知道赵半仙不会说再见,也不会多说什么鼓励的话。他从来都是这样——出现、帮忙、消失,就像个幽灵。
他们收拾好装备,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出发。矿区的小路坑坑洼洼,积雪下藏着碎石和铁轨。
走了大约半小时,林九突然停下脚步。
“不对劲。”他低声说。
“怎么了?”花无期警觉地环顾四周。
“这条路……太安静了。”林九的目光扫过两边的废弃厂房,“没人守?”
书知言握紧金线:“确实不对。”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紧接着,几个黑影从厂房后闪出。
是人形机械兵,全身漆黑,眼眶里闪着红光。
“果然。”林九咧嘴一笑,“我就说不可能这么顺利。”
花无期拔出手枪:“准备战斗。”
机械兵猛地冲来,动作迅猛。书知言的金线暴起,缠住其中一个的脖子。林九侧身躲过攻击,一脚踢中另一个的关节。
花无期扣动扳机,子弹击中机械兵胸口,却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她迅速翻滚到一边,躲开迎面而来的拳头。
“它们升级了!”她大喊。
“那就打烂它们!”林九一拳砸碎一个机械兵的头部。
战斗持续了几分钟,三人才勉强解决掉这些敌人。地上散落着零件和红色液体。
“这只是开始。”书知言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们知道我们要来了。”
花无期看着满地残骸,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她总觉得,这场战斗太简单了。对方似乎故意放他们过去。
“继续走。”她低声说,“别放松警惕。”
矿区的尽头,一座锈迹斑斑的大门静静矗立。门上贴着褪色的警示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花无期推开大门,一道长长的台阶通向地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铁锈的味道。
“欢迎回家。”林九轻声说。
三人对视一眼,迈步走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