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扫过潇湘馆的竹径,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苏明漪端着药碗走进来时,林黛玉正靠在榻上咳嗽,帕子上溅了几点刺目的红。紫鹃站在一旁抹泪,见了明漪,哽咽道:“姑娘从昨夜咳到现在,几乎没合眼。”
明漪放下药碗,伸手探了探黛玉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太医怎么说?”她声音发紧。
“说是……说是心脉耗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紫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黛玉喘了口气,拉过明漪的手,掌心冰凉:“别忙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她望着窗外的竹影,忽然笑了笑,“明漪,你说……人死了,真能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明漪的心像被针扎了,强忍着泪意:“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等病好了,我陪你回苏州,看平江路的评弹,看拙政园的荷花。”
“好……”黛玉轻轻点头,眼神却渐渐涣散,“宝玉呢?让他来……我有话跟他说。”
明漪慌忙往怡红院跑。宝玉正坐在廊下翻旧稿,见她神色慌张,忙起身:“怎么了?”
“林妹妹她……她快不行了,让你过去。”
宝玉手里的诗稿“哗啦”散了一地,他踉跄着往外跑,鞋都跑掉了一只。明漪捡起鞋跟上,见他直奔潇湘馆,背影在秋风里抖得像片落叶。
进了潇湘馆,只见黛玉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宝玉扑到榻前,握住她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林妹妹,我来了……你别吓我……”
黛玉缓缓睁开眼,看见是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宝玉……我那本《西厢记》……在枕头底下……你收着……”
宝玉摸出那本磨得卷了边的书,指尖抖得厉害。
“你要好好的……”黛玉的声音越来越轻,“别总想着那些生啊死的……明漪是个好姑娘……你们……要好好的……”
话音未落,她的手猛地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林妹妹!”宝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整个人扑在榻上,几乎要晕过去。
明漪站在一旁,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却没想到这样猝不及防。那个爱耍小性子、会为落花流泪的姑娘,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秋天。
料理黛玉后事时,宝玉像丢了魂,整日沉默着,只是抱着那本《西厢记》发呆。明漪怕他出事,寸步不离地守着,给他喂饭,帮他擦脸,像照顾个孩子。
这日夜里,她刚打了个盹,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惊醒。只见宝玉趴在桌边,咳得撕心裂肺,帕子上竟也染了血。
“宝玉!”明漪吓得魂飞魄散,忙去扶他,“你怎么样?我去叫太医!”
他拉住她,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如纸:“别去……我没事……”他望着窗外的月亮,声音低得像梦呓,“林妹妹走了……她是不是怪我?怪我没好好照顾她……”
“不怪你,谁都不怪你。”明漪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她最后还说,让你好好活着,让我们好好的。”
他埋在她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微微耸动。明漪摸着他的头发,忽然觉得,这红楼梦里的人,都活得这样苦。黛玉为情所困,宝玉为情所伤,而她,明知结局,却还是一头栽了进来,心甘情愿地陪着他受这份苦。
“明漪,”他忽然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你会不会也离开我?像林妹妹一样……”
“不会。”明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为了让他宽心,她让人把自己的铺盖搬到了怡红院的外间。夜里他咳嗽时,她就起来给他递水;他做噩梦叫“林妹妹”时,她就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睡安稳。
史太君的病也越来越重,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就拉着明漪的手,叹道:“好孩子,委屈你了……等我去了,你就带着宝玉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
明漪含泪点头,心里却清楚,宝玉放不下这里的一切,她也放不下他。
这日清晨,宝玉忽然拉着明漪往沁芳闸走。深秋的水面结了层薄冰,岸边的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他指着水里的残荷,轻声道:“林妹妹说,残荷也有残荷的好,留着听雨声。”
“嗯。”明漪握紧他的手,“等明年夏天,咱们再种新的。”
他笑了,像个得到承诺的孩子。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照在两人身上,带着点微弱的暖意。明漪望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只要能这样握着他的手,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陪他走下去。
残荷在冰水里沉默,像在见证这份患难与共的情分。这红楼梦里的风雨,还远远没有停,可只要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就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