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跪在钢琴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琴键。眼泪砸下来，在泛黄的象牙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他手指还在抖，指尖轻轻碰了那行血字——“你来了”。

触感是温的。像刚从血管里流出来。

那一瞬，整架钢琴嗡地一声响了起来。不是警报，不是杂音，是音符。一个接一个，缓慢、断续，却带着呼吸一样的节奏，从琴体深处爬出来。《雨滴前奏曲》的开头，但不是机器敲出来的那种僵硬节拍。这旋律有停顿，有犹豫，像是演奏的人一边弹，一边在记忆里翻找下一个音。

是他熟悉的刘耀文的风格。

宋亚轩猛地抬头，眼眶通红。他盯着琴键。那些被荧蓝液体浸透的裂缝里，光纹正顺着旋律流动，像活过来的脉搏。

墙上，画面开始浮现。

刘耀文坐在琴前。黑外套搭在椅背，袖口卷起，右手悬在谱面上方。他手指敲下几个音，又皱眉删掉。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他点开一段模块，标题写着：“情感识别 - 已激活”。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冷笑一声，手指一划——

【删除确认？】

【是/否】

他点了“是”。

系统弹出红色警告：【此操作将导致人格完整性受损，是否继续？】

他没看，直接确认。

紧接着，他又调出一段音频文件。标签是：“SY-09 - 声音采样”。里面传来宋亚轩的声音，是某次排练时他说的：“这个转调我不熟……你再弹一遍？”声音有点软，带着点羞恼。刘耀文把这段音频拖进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锚点保留”。

然后他关掉所有窗口，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再睁眼时，眼神空了一半。

画面消失了。

宋亚轩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忽然抬起手，狠狠砸向琴键。

“砰——！”

音符炸开，刺耳得像是哀嚎。

“你就这么想抹掉他？！”他吼出来，声音撕裂，“他是人！不是你们能删就删的一段代码！不是你们可以格式化的垃圾！”

没人回答。

空气静得可怕。只有服务器还在低鸣，像一头垂死的野兽在喘气。

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接着又变成哽咽。他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倒在钢琴前，额头抵着琴腿，肩膀剧烈地抖。

“刘耀文……”他哑着嗓子喊，像个小男孩在找走丢的家人，“你说过会一直记得我的……你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忘记我……你现在在哪？你听见我了吗？”

没有回应。

只有那首《雨滴前奏曲》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像一根快要绷断的弦，在风里轻轻颤。

他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泪和血混在一起的痕迹。瞳孔边缘还泛着淡淡的蓝，那是SY-09标记在皮下跳动的光。

可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无助，不再是崩溃。

是狠的。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痛感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瞬。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SY-09的标记正一下下地亮，像在催他。

他忽然明白了。

他们要清除的，是“情感残余”。

可情感是什么？不是数据，不是代码。是两个人一起改过的谱子，是争执时对方皱眉的样子，是雨夜里谁也没说话却紧贴的体温。

他扯开衬衫袖子，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用碎布蘸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手指，在乐谱终章的空白页上，一笔一划地写。

不是原版的《雨滴前奏曲》。

是他们最后一次合奏时，即兴改的那一段变奏。刘耀文弹主旋律，他加了一串下行琶音，结尾落在一个不和谐的七度音上，像话说到一半被掐断。

那时候刘耀文还骂他：“你这结尾太丧了，能不能改阳光点？”

他反唇相讥：“你才丧，这叫真实。”

现在，他把那段“真实”重新写了下来。

指尖划过琴键，血珠滚落。

第一个音落下。

不是电子音，不是机械音。是真实的共鸣，从琴箱里传出来，震得他胸口发麻。

墙上的荧蓝纹路猛地加速，像被点燃的导火索。

突然——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响起。

所有琴键瞬间变红，像烧红的铁块。墙体裂开几道深缝，黑色代码如藤蔓般钻出，迅速蔓延。灯光疯狂闪烁，服务器轰鸣声陡然拔高，外壳开始冒烟。

镜子里映出宋亚轩的脸。满脸血泪，头发凌乱，瞳孔泛着诡异的蓝光。可他的嘴角，却缓缓扬了起来。

他站起身，一脚踩上钢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崩坏的空间。

“我不是来听你告别的！”他吼道，声音穿透警报，“我不是来接受你消失的！你要走也得跟我说清楚！你要留也得让我看见你！你要是敢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我他妈现在就把这破琴砸了！”

他弯腰，抓起乐谱，狠狠摔在地上。

“我要的是你回来！不是一段录音！不是一句‘你来了’！是活生生的你！”

话音落下。

“轰——！”

所有红色琴键同时炸裂。木屑与金属碎片四溅。服务器外壳爆开，电弧如蛇般乱窜。墙体的数据裂缝彻底撕开，荧蓝液体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无数漂浮的碎片——全是画面。

军训第一天，刘耀文把冰水塞进他背包侧袋，头也不回地走开。\

琴房里，他弹错音，刘耀文伸手敲他脑门：“笨蛋。”\

暴雨夜，两人挤在角落，刘耀文的手卡在他后颈，吻得又深又急。\

医院走廊，他抱着刚苏醒的刘耀文，哭得说不出话。\

甜品店，刘耀文把他拽走，低声说：“别理他，你只能是我的。”

全是他们的过去。

全是被系统判定为“需要清除”的“情感残余”。

宋亚轩站在风暴中心，碎片从他身边掠过。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片画面——是刘耀文抽烟烫坏他乐谱，他气得要打人，对方却笑出声的那一刻。

触感是温的。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坐上琴凳，双手放上断裂的琴键。

血顺着指尖滴落，砸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开始弹。

不是原版，不是复刻。是他此刻心里的声音。是愤怒，是委屈，是不甘，是死也要把人拉回来的执拗。

旋律一开始很乱，不成调。可渐渐地，它开始有了形状。\

一个音接一个音，像在废墟里重建一座房子。\

雨滴落下的节奏，回来了。\

可这一次，不再是孤独的滴答。\

有一个更深沉的声部，缓缓地、坚定地，从旋律深处浮现出来，与他合奏。

是刘耀文的风格。

宋亚轩的手指一顿，眼眶瞬间红了。

他没停。他继续弹。越弹越快，越弹越狠。血染红了琴键，可音符越来越清晰。

那两个声部开始交织，像两只手终于重新握紧。

突然，琴凳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

琴凳缓缓转动，一道模糊的人影浮现。穿着黑色外套，肩线笔直，侧脸轮廓分明。光线很暗，看不清五官，可那身形，那姿态，他认得。

是刘耀文。

宋亚轩屏住呼吸，慢慢站起身。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轻得像怕惊走一个幻觉。

他伸出手。

指尖离那虚影还有半寸，掌心的SY-09标记突然灼烧起来。剧痛袭来，皮肤瞬间焦黑，可他没收回。

就在接触的刹那——

耳边，终于响起了那个声音。

不是电子混响，不是系统模拟。

是真实的，低沉的，带着一点笑意的嗓音。

“这次，换我来找你。”

宋亚轩浑身一震，眼泪不受控地滚下来。

虚影抬起手，似乎想碰他脸颊。可在半空中，光影开始扭曲、消散。

“别走……”他伸手去抓，只握住一缕冷风。

琴房陷入短暂的寂静。

警报停了。\

警灯熄了。\

只有那首未完成的曲子，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像一颗不肯停止跳动的心。

地面散落着服务器的残片。\

其中一块屏幕还亮着微光，显示一行小字：

**人格区Ⅱ：待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