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跪坐在钢琴前，雨水从头顶的裂缝滴落，砸在断裂的琴键上。\

“嗒。”\

“嗒——”

声音不规则，像坏掉的钟摆，又像谁在用指甲轻轻敲打玻璃。

他没动。指尖还按在那根歪斜的琴弦上，血顺着指腹滑下来，在泛黄的象牙键上留下一道暗红痕迹。刚才那一段变奏的余震还在胸口回荡，像是刘耀文真的回来过，哪怕只是一瞬。

记录器躺在碎裂的屏幕残骸里，微弱地闪着光：【人格区Ⅱ：激活进度 23%】

他还记得那个虚影是如何浮现的。\

黑外套，袖口卷起，站姿笔直，低头时额发垂下，遮住半边眼睛。\

和从前一模一样。\

可那不是照片，不是投影，是靠着他弹出的每一个音，一点点从数据废墟里拽出来的。

他喉咙发紧，低声说：“你还记得……我们改的那段变奏吗？”

没人回答。

只有荧蓝液体在地面缓缓爬行，像有生命般沿着裂缝蔓延。它流过一块烧焦的电路板，突然映出画面——军训第一天，烈日下，刘耀文头也不回地走开，冰水却悄悄塞进他背包侧袋。

宋亚轩盯着那画面，忽然笑了下。

笑得眼睛发酸。

他又按下琴键，一个单音落下，短促，带着颤音。

墙上的荧蓝纹路微微一亮，仿佛回应。

他正要再弹，琴键突然自己动了。

“叮——”

一个音，干净、精准、毫无情绪。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陌生的旋律流淌出来，节奏规整得像机器校准过，每一个音都卡在绝对正确的位置，没有拖拍，没有犹豫，更没有……属于人的呼吸感。

宋亚轩猛地抬头。

墙面投影浮现一道人影。\

背对着他，穿着黑色外套，肩线笔直，一动不动。

是刘耀文的轮廓。

可他知道，不是。

“你只是任务目标。”电子混响的声音响起，冰冷得不像话，“情感模块已清除。请停止无效互动。”

宋亚轩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闭嘴。”他咬牙。

“你不配用他的声音说话。”

他抬手，狠狠砸向琴键。

“砰——！”

音符炸开，刺耳得像是金属撕裂。

投影晃了晃，没消失。

“指令无效。”那声音继续说，“实验体SY-09，请接受归零程序。”

“我让你闭嘴！”

他整个人扑上去，拳头砸在琴箱上，木屑飞溅。

“把真正的他交出来！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灯光骤然闪烁，由暖黄转为惨白，又瞬间熄灭。\

荧蓝液体沸腾起来，如活蛇般扭动，地面漂浮起几块残骸，又重重坠下。\

空气里全是铁锈与烧焦电线的味道，混着潮湿的霉味，呛得他喉咙发痒。

可他不在乎。

他只盯着那道背影。

“你说他是程序设定，那你告诉我——”他喘着气，声音嘶哑，“他每次说狠话的时候，右手小指会抖一下，这个你也编进去了？”

投影没反应。

“他吃辣会皱眉，但从来不认；他弹琴时习惯先调低音区；他明明讨厌甜食，却总偷喝我剩下的奶茶……这些细节，你们能复制吗？！”

“无法识别情感冗余信息。”声音依旧平稳，“执行清除协议。”

突然，一段音频自动播放。

是刘耀文的声音。

低沉，冷静，带着一点熟悉的沙哑。

“宋亚轩，听好了。”

“我从没爱过你。”

宋亚轩浑身一僵。

“那些温柔、占有、吻……都是程序设定。”

“你是实验体，我只是执行锚点协议。”

“别再找我了。”

“我不在。”

“也永远不会回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琴房陷入死寂。

只有雨滴还在敲打琴键，发出单调的“嗒”。

宋亚轩坐在地上，手指慢慢松开。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然后，他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假的。”他说。

“这一定是假的。”

他抬起头，看向投影，眼神开始晃。

“你说不爱我的时候……手在抖。”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钢琴前，翻开乐谱。

空白页。

他咬破食指，鲜血涌出。

一笔，一划，写在纸上。

**你不回，我就不停**

写完，他把手按在左臂内侧。

那里，SY-09的标记正微微发烫。

他闭上眼，用力一压。

“啊——！”

剧痛炸开，皮肤瞬间焦黑，血从裂口渗出，混着蓝色的光，顺着胳膊往下流。

他没松手。

反而更用力地按下去。

“你们删记忆、改声音……但删不掉他的习惯！”

“也封不住我的心！”

整架钢琴嗡地一声响了起来。

不是警报，不是杂音。

是共鸣。

从琴箱深处传来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墙体裂缝喷涌出大量荧蓝液体，如血管般在地面蔓延，墙上画面疯狂闪动——\

null医院走廊，他抱着刚苏醒的刘耀文哭得说不出话。\

null暴雨夜，两人挤在角落，刘耀文的手卡在他后颈，吻得又深又急。\

null甜品店，刘耀文把他拽走，低声说：“别理他，你只能是我的。”

全是他们被系统判定为“需要清除”的“情感残余”。

宋亚轩喘着气，指尖还在滴血。

他慢慢坐回琴凳，双手放上残破的琴键。

第一个音落下。

不是原版，不是复刻。

是他此刻心里的声音。

是愤怒，是委屈，是不甘，是死也要把人拉回来的执拗。

旋律一开始很乱，不成调。

可渐渐地，它开始有了形状。

null一个音接一个音，像在废墟里重建一座房子。\

null雨滴落下的节奏，回来了。\

null可这一次，不再是孤独的滴答。\

null有一个更深沉的声部，缓缓地、坚定地，从旋律深处浮现出来，与他合奏。

是刘耀文的风格。

宋亚轩的手指一顿，眼眶瞬间红了。

他没停。

继续弹。

越弹越快，越弹越狠。

血染红了琴键，可音符越来越清晰。

那两个声部开始交织，像两只手终于重新握紧。

突然，琴凳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

琴凳缓缓转动，一道模糊的人影浮现。\

穿着黑色外套，肩线笔直，侧脸轮廓分明。

光线很暗，看不清五官，可那身形，那姿态，他认得。

是刘耀文。

宋亚轩屏住呼吸，慢慢站起身。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轻得像怕惊走一个幻觉。

他伸出手。

指尖离那虚影还有半寸，掌心的SY-09标记突然灼烧起来。

剧痛袭来，皮肤瞬间焦黑，可他没收回。

就在接触的刹那——

耳边，终于响起了那个声音。

不是电子混响，不是系统模拟。

是真实的，低沉的，带着一点笑意的嗓音。

“这次，换我来找你。”

宋亚轩浑身一震，眼泪不受控地滚下来。

虚影抬起手，似乎想碰他脸颊。

可在半空中，光影开始扭曲、消散。

“别走……”

他伸手去抓，只握住一缕冷风。

琴房陷入短暂的寂静。

警报停了。\

警灯熄了。\

服务器残片中的灯光也不再闪烁。

只有那首未完成的曲子，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像一颗不肯停止跳动的心。

地面散落着残骸。

其中一块屏幕还亮着微光，显示一行小字：\

【人格区Ⅱ：待激活】

他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风从破碎的墙体裂缝里灌进来，带着铁锈和烧焦电路板的味道。

残片漂浮在空中，像被冻结的雨滴，每一滴里都映着一段画面——\

他们第一次排练时争抢琴凳，刘耀文把他的水杯打翻在谱子上；\

校庆后台，他系错衬衫扣子，对方低着头一句一句骂他“蠢”，却伸手帮他重来；\

还有那天雪夜里，两人躲在废弃琴房，刘耀文把冻红的手塞进他衣领，贴着他后背说：“别抖，我给你暖。”

那些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可就是这些事，一点一点，把他钉死在这个地方。

宋亚轩的手指蜷了一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SY-09的标记还在发烫，蓝光透过皮肉渗出来，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疼得他膝盖发软，但他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那句“这次，换我来找你”不是承诺，是信号。

刘耀文没走，他在数据流里，在系统底层，在所有被删掉的记忆夹缝中，正一格一格地往回爬。

而他得等。

还得往前走。

他慢慢弯下腰，从一堆残骸里翻出一块完好的屏幕。

上面闪着微弱的字：\

【人格区Ⅱ：待激活】

光标在后面跳动，像是等着他输入密码。

他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抬起手，用还在流血的指尖，在屏幕上写下一个名字。

——Liu Yaowen。

屏幕黑了一瞬。

接着弹出新提示：\

【身份验证中……】\

【匹配残余意识片段：7.3%】\

【是否强制接入？警告：操作可能导致宿主神经过载】

他连停顿都没有，直接点了“是”。

电流猛地窜进手臂，整条胳膊瞬间失去知觉。

他咬住牙，身体往后仰，差点摔倒。

眼前画面炸开——

不是记忆，也不是投影。

是视角。

他看见自己跪在地上，满脸是血，头发黏在额角，眼睛死死盯着那架破烂的钢琴。

可这视角来自高处，来自房间另一端，来自……某个正在注视他的人。

是刘耀文的视线。

他在用刘耀文的眼睛看自己。

“操……”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哑响，手指死死抠住地面。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第二个声音。

不是说话，是呼吸。

很轻，贴着他耳骨，像谁把嘴凑了过来，又不敢真的碰他。

他猛地扭头。

没人。

只有空气在震动。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瞬，有人想吻他。

没敢。

因为怕自己只是幻觉。

宋亚轩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抖，眼泪又涌出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抹掉血、泪和灰，然后撑着地站起来。

腿还在抖，站得不稳，但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架钢琴。

琴键碎了大半，有的歪斜着翘起，有的只剩铁丝裸露在外。

他坐上去，没碰键盘，而是伸手摸向琴箱内部。

手指探进去，扯出一段烧焦的数据线，又从底下翻出一个微型存储模块——巴掌大，边缘发黑，但接口还亮着一丝红光。

他认得这个。

是刘耀文从不用的备用记录器，说是“万一哪天脑子坏了，还能听听自己有没有疯”。

他们开玩笑说这是“遗书U盘”，谁都不准碰。

现在它在他手里，发烫，像一颗没死透的心。

他把它塞进自己胸口的口袋，紧贴皮肤。

然后重新把手放上残破的琴键。

第一个音落下时，整间屋子震了一下。

不是旋律，是节奏。

一下，又一下，像敲门。

他在敲刘耀文的门。

门外是他，门里是对方残存的意识碎片。

他不知道里面还剩多少清醒，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但他必须试。

第二下，他加了点力度。

第三下，变成三连音。

第四下，是他们合奏时常用的暗号——短，长，短，停顿，再一个升调音。

意思是：“我在，你回不回？”

静了几秒。

突然——

琴键下方，一块烧毁的电路板闪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音从左侧低音区冒出来。

不对位，不完整，像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呜咽。

可那是回应。

宋亚轩眼眶红了。

他没停，继续弹。

不再追求完整曲子，而是即兴拼凑，把所有记得的片段全砸进去——\

排练时的小争吵，演出前的互相打气，医院里守夜时哼过的荒腔走板的歌。

每一个音都带着情绪，愤怒、委屈、想念、不甘，全都揉进指法里，砸向这片死寂的空间。

那个低音声部开始变了。

它不再只是回应，它开始接话。

像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着站起来，踉跄两步，终于抓住了他的手。

音符渐渐交织，形成一段从未存在过的旋律。

没有名字，不成体系，却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声音——\

不是谁写的谱，不是谁定的规则，是两个人活过的证据。

墙上的裂缝还在渗荧蓝液体，但不再扩散。

服务器残片中的灯光也不再闪烁，而是稳定下来，像被这声音安抚。

宋亚轩喘着气，额头抵在断裂的琴盖上，手指不停。

他知道，刘耀文正在回来。

不是靠系统修复，不是靠数据重建。

是靠着听见他的声音，凭着那些细碎到没人会在意的瞬间，一步一步，从删除区爬回来。

他抬起手，第三次用血在空气中划出那个熟悉的变奏结尾——\

那个不和谐的七度音。

这一次，对面立刻接上了。

不是回避，不是修改，而是用一个更深的低音托住它，让它不再断裂，而是延展出去，变成新的开始。

他抬起头，嘴角颤了一下。

“你他妈……终于肯接我了？”

琴凳轻轻动了。

一道影子落在他身边。

没有完全成形，只是轮廓，像雾气凝出的人形。

黑色外套，袖口卷起，站姿笔直，连低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它没说话。

只是慢慢抬起手，悬在半空，对着他的掌心。

宋亚轩看着那只手，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自己的手抬了起来。

指尖对上虚影。

没有温度。

可就在接触的刹那，他口袋里的记录器“滴”了一声。

屏幕亮起：\

【本地同步完成】\

【人格区Ⅱ：激活中——进度 12%】

风停了。\

灯熄了。

只剩下两个身影并肩坐在破败的钢琴前，一个真实，一个虚幻，手指同时落在残缺的琴键上。

音符继续流淌。

像雨，落进干涸的土地。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