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烟火
沙瑞金的公寓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没有电梯,爬楼梯时,子木数着台阶上的裂纹,忽然想起小时候去外婆家,也是这样的水泥楼梯,扶手上包着磨得发亮的塑料皮。
“到了。”他掏出钥匙开门,动作顿了顿,“地方不大,别嫌弃。”
推开门的瞬间,子木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饭菜香。公寓是简单的两居室,客厅的书架占了整面墙,从马列著作到地方戏曲研究,码得整整齐齐。阳台的竹椅上搭着件灰色毛衣,毛线的纹路里还沾着点阳光的味道。
“随便坐,我去热菜。”沙瑞金把她的包放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厨房。
子木站在书架前打量,指尖划过一本《信访工作案例汇编》,扉页上有他的批注,字迹遒劲有力,在“群众利益无小事”那句话下面,画了条醒目的红杠。旁边还放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他年轻时的照片,穿着军装,站在老槐树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和现在的沉稳判若两人。
“在看什么?”他端着盘子出来,围裙还是那条印着“为人民服务”的蓝布款,“是不是觉得我年轻时比现在帅?”
子木合上相册,脸有点红:“脸皮越来越厚了。”
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糖醋排骨冒着热气,酱汁红亮得像琥珀,旁边是清炒时蔬和西红柿鸡蛋汤,都是家常菜,却透着股精心准备的暖意。沙瑞金给她盛了碗米饭,把排骨往她碗里拨了拨:“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子木咬了口排骨,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肉炖得软烂,轻轻一抿就脱骨。她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他手里拿着筷子,却没怎么动,就看着她吃,眼里的笑意像盛了蜜。
“你也吃啊。”她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
“我不饿。”他笑着摇头,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路灯的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桌布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子木忽然注意到他的手,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像被什么东西划到过。
“这疤是怎么弄的?”她忍不住问。
他低头看了看,笑了笑:“很多年前在基层,帮老乡搬东西时被钉子划的,当时流了不少血,老乡非要给我涂锅底灰,说能止血。”
子木想象着他年轻时的样子,穿着旧衬衫,在田埂上帮老乡干活,手心流着血却还笑着说没事,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一定很疼吧。”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软:“早不疼了。”他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子木,我以前总觉得,一个人过也挺好,清净,能专心做事。但遇见你之后才发现,原来家里有个人等你吃饭,是这么踏实的事。”
桌上的排骨汤还在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侧脸。子木忽然想起母亲说的话,她说人这一辈子,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容易,能在你累的时候给你端碗热汤,在你哭的时候给你递张纸巾,就够了。
“沙瑞金,”她轻声说,“以后我常来给你做饭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好啊,不过得我买菜,你做。”
吃过饭,子木要洗碗,却被他推出了厨房。“坐着歇着,”他系着围裙站在水池前,动作不算熟练,却洗得很认真,“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子木靠在门框上看他,月光落在他肩上,给他周身镀了层银辉。他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的青筋,洗碗时手腕转动的弧度,和他签文件时的样子有点像,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沙书记,”她故意逗他,“您这双手可是签过重要文件的,用来洗碗是不是太屈才了?”
他回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笑意:“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书记,就是沙瑞金。”他关掉水龙头,走过来把她圈在怀里,“再说,为女朋友洗碗,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身上有淡淡的洗洁精味,混着雪松香,意外地让人安心。子木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隔着衬衫传过来,像敲在鼓面上,一下下撞在她心上。
客厅的老式挂钟敲了九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子木抬头看了看时间:“我该回去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搁在她发顶,胡茬轻轻蹭着她的头皮:“再待会儿。”
子木笑着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腰。挂钟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在数着流淌的时光。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真好,没有会议室的严肃,没有文件的琐碎,只有他的怀抱,和满室的烟火气。
回去时,沙瑞金送她到楼下。晚风带着槐花香飘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伸手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烫得她脸颊发烫。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上班。”他看着她,眼里的认真藏不住。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子木摇摇头,“太显眼了。”
“怕什么?”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额头,“我们是正经谈恋爱,光明正大。”
子木被他逗笑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晚安。”
“晚安。”他看着她跑进楼道,直到楼道的灯亮到顶层,才转身离开。
子木站在窗边往下看,他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像个舍不得离开的孩子。晚风掀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她心里的涟漪,像投了颗石子的小湖,一圈圈荡开,全是温柔的波纹。
她摸了摸领口的石榴籽,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幸福,原来就藏在一碗热汤里,藏在一次洗碗的动作里,藏在他低头看她时,眼里化不开的温柔里。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唱着支古老的歌谣。子木靠在窗边,看着远处亮着灯的办公楼,忽然觉得,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作者今天两更,希望你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