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雨意

社区考察的清晨，雨还没停。子木站在酒店大堂等沙瑞金，手里攥着把折叠伞，伞面上印着邻市的市花，是淡紫色的梧桐花，被雨水打湿后，颜色深了几分，像浸在水里的绸缎。

“等很久了？”沙瑞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歉意，“刚才临时接到个电话。”他身上换了件深灰色夹克，比平日的衬衫多了几分利落，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被雨淋湿的痕迹。

“刚下来。”子木把伞递过去，“雨好像没要停的意思。”

他接过伞，却没撑开，反而把自己的黑伞递给她：“用这个，大些。”那是把长柄伞，伞骨结实，伞面是纯黑的，握着的地方磨得有些发亮，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

子木想起很多年前那把留下的伞，也是这样的黑色，伞柄上刻着模糊的字。她握着伞柄，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忽然觉得，这把伞好像替当年的那把，续上了未完的缘分。

社区的路是青石板铺的，雨一淋就变得滑溜。子木走在前面，忽然被他拽住手腕——她差点踩进石板缝里的积水坑。“小心点。”他的声音贴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另一只手自然地扶上她的腰，“跟着我走。”

他的手掌宽大，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子木被他半护着往前走，能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的气息，清冽又安心。旁边路过的老太太笑着打趣：“这小两口真登对。”

子木的脸瞬间红透，想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他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别乱动，摔了就麻烦了。”

考察的社区是个老小区，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雨打在叶子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沙瑞金跟社区主任说话时，子木站在旁边看墙上的照片——有他几年前来看望孤寡老人的样子，穿着件黑色大衣，正给老人剥橘子，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和现在几乎没差。

“在看什么？”他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时候这社区刚改造完，条件还不太好。”

“你那时候比现在瘦。”子木指着照片，“也比现在严肃。”

他低笑出声，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雨丝：“现在不严肃了？”

“嗯，”子木点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现在像……像被雨淋湿的大型犬。”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来，震得子木指尖发麻。旁边的社区主任笑着说：“沙书记对我们这儿可是上心，每年都来好几趟，上次王大爷生病，还是他安排的车送医院呢。”

子木看着他认真听着的侧脸，忽然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意思——有些人看着严肃，心里却装着一片柔软的地方，只对值得的人敞开。

中午的雨势渐小，考察团去了当地的老字号面馆。店里的八仙桌被擦得发亮，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端上来的面碗比脸还大，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

“尝尝这个，”沙瑞金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她，“糖心的，你应该爱吃。”

蛋黄流出来时，烫得子木差点吐舌头。他赶紧递过纸巾，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旁边的李主任看得直乐：“沙书记这是把助理当闺女疼呢？”

沙瑞金没接话，只是往她碗里加了点醋：“解腻。”子木低头吃面，耳尖却红得发烫，面条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糖。

下午去企业考察时，雨彻底停了。车间里的机器轰隆隆响，沙瑞金站在生产线旁，听负责人介绍情况，眉头微蹙，神情又恢复了平日的锐利。子木跟在后面记笔记，忽然被他塞过来一个东西——是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刚才在门口小卖部买的，”他压低声音，怕被别人听见，“看你打哈欠了，提提神。”

子木捏着那颗糖，指尖传来小小的重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她看着他认真工作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很迷人——既有运筹帷幄的沉稳，又有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像杯加了糖的苦茶，初尝微涩，回味却甘甜。

考察结束返程时，天边出了晚霞。车窗外的田野被雨水洗过，绿得发亮，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在暮色里晕开淡淡的轮廓。

“累了吧？”沙瑞金递给她个靠枕，“睡会儿，到了叫你。”

子木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样东西给他——是片压干的银杏叶，被她小心地夹在笔记本里，边缘已经有些泛黄。“这个，还你。”

他愣了一下，接过银杏叶时，指尖微微发颤。“你一直留着？”

“嗯，”子木点头，“外婆说，好人留下的东西，要好好收着。”

他低头看着那片银杏叶，晚霞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子木，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遇见你之后，想做个好人。”

车驶过架桥，桥下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光。子木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把银杏叶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她忽然觉得，这场雨下得真好，洗去了所有的疏离和客套，让藏在心底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暮色渐浓时，车驶进市区。路灯次第亮起，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斑。沙瑞金忽然开口：“晚上去我那儿？我让食堂留了菜，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子木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等着被批准的孩子，忍不住笑了：“好啊，不过这次我要自己盛饭，免得某些人总抢我的排骨。”

他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烫得她心里发软。车窗外的槐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哼着支温柔的歌。子木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这场同行的雨，不仅淋湿了过往，更浇灌了未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伏笔，终于在这个傍晚，开出了甜甜的花。

作者抱歉抱歉抱歉，忘记了，忘记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