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流转,这一世的画面褪去了前两世的血色,却染上了一层更深的沉重。
江南水乡的小镇,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正摸索着往前走。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布条,指尖轻触着墙壁,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她叫阿南,是镇上有名的盲女。没人知道她的眼睛是何时瞎的,只知她自小失明,却总爱坐在桥头,听往来的人讲镇上的事,唇边总带着浅浅的笑,声音温软:“听着就像看见了一样。”
混沌空间里的众人望着她空洞的眼窝方向,心头一紧——是司灵南。这一世,她连看见世界的权利都没有。
那年夏天,小镇突发瘟疫,药石无效,百姓们一个个倒下,恐慌像潮水般蔓延。镇上的神婆说,是河神发怒了,要献祭一位“看得见河神真容”的童女,才能平息怒火。
愚昧的村民竟信了,将一个刚满五岁的女童绑在祭台上,准备日落时分投入河中。
阿南听到消息时,正在河边浣纱。她跌跌撞撞地跑向祭坛,摸索着爬上台阶,跪在村民面前:“不要伤她,我来。”
村民们哄笑:“你一个瞎子,连河神都看不见,献祭你有什么用?”
阿南没有辩解,只是缓缓摘下蒙眼的布条。她的眼眶是空的,只剩下两道浅浅的疤痕——原来她并非天生失明。
“三年前,也是瘟疫,他们说要献祭一个孩子。”她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说我能看见河神,他们便信了。”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窝,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珍宝:“我剜了自己的双眼,骗了他们,也救了那个孩子。”
“如今,我还是能‘看见’。”她转向河的方向,仿佛真的能穿透水雾,“我看见河神要的不是献祭,是人心的贪婪与愚昧。”
“我看见这瘟疫,是上游的脏水流进了河道。”
“我看见只要疏通河道,焚烧病源,瘟疫自会散去。”
村民们愣住了,神婆尖叫着“妖女胡说”,却被阿南接下来的话打断:“若你们非要献祭才能安心,便取我性命吧。”
她站起身,面向河水,脊背挺得笔直:“但我要你们发誓,此后若再有水患瘟疫,先查根源,再问苍生,永不献祭孩童。”
“我以这双早已不存在的眼睛起誓,我说的句句属实。”
说完,她朝着祭坛下的河水纵身跃下。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却奇异地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村民们被她震住了,竟忘了施救。直到几个曾被她帮助过的老人哭喊着跳下水,将她救上来时,她已经没了气息,唇边却还带着那抹浅浅的笑。
后来,镇上的乡绅半信半疑地按阿南的话疏通了河道,焚烧了病患用过的衣物,瘟疫竟真的渐渐平息了。
没人再提献祭的事,桥头却多了一座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盲女阿南”四个字,往来的人路过时,总会放下一块干净的石头。
混沌空间里,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王胖子红着眼眶,骂了句脏话,却没再说下去。他见过太多为利益算计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用自己的眼睛换一个孩子的命,用自己的死换一个虚无的誓言,明明是个盲女,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吴邪想起她第一世死在战火里,第二世死在吊桥上,第三世死在舞台上,这一世,死在了自己曾救下的河水之中。四世轮回,她似乎总在以最惨烈的方式,唤醒世人的良知。
白浅望着画面中那座小小的石碑,轻声道:“她看不见世界,却让世界看见了她。”
东华帝君目光沉沉,他想起自己为了四海八荒封印渺落,也曾自毁修为,却终究有天道补偿。而她,每一次牺牲都悄无声息,像一粒投入大海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便归于沉寂。
这第四世,她是盲女,却比谁都看得通透。她剜去的是双眼,守住的却是“众生平等”的底线。
光影暗下,桥头的石碑在暮色中静静伫立,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他们忽然懂了她为何说“神族并非天地主宰”——因为真正能救苍生的,从来不是神的恩赐,而是像阿南这样,哪怕身处黑暗,也愿意为他人点亮一盏灯的凡人。
而这份愿意,她轮回四世,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