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卖风云

东宫要举办义卖以助军饷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迅速在长安权贵圈中漾开涟漪。由太子妃林娇儿亲自操办，更给此事增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有人观望，有人不屑，亦有人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机会。

义卖设于东宫所属的别苑“集芳园”。当日，园内张灯结彩，宾客云集。勋贵、重臣、皇商、世家子弟……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太子萧锦宸坐镇主位，虽努力维持着储君威仪，但眉宇间那丝因军国大事带来的疲惫与焦躁，仍难以完全掩饰。他看着满园宾客，心中既有对林娇儿能促成此等盛况的满意，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似乎越来越倚重这位令他感到陌生的太子妃了。

林娇儿身着杏黄宫装，妆容精致，举止雍容，周旋于众命妇贵女之间，言笑晏晏，应对得体。她既能与镇北侯夫人谈论边关风物，也能与苏玉衡的夫人探讨诗词歌赋，更能与那些精明的皇商夫人聊些衣料首饰、南北货殖，其见识谈吐，令许多原本对她心存轻视的贵妇刮目相看。

赵元朗也来了，依旧是一身张扬的锦袍，像只开屏的孔雀。他不仅带来了镇北侯府出的几件珍玩，自己还特意捧来一盆精心培育的、据说能“安神辟邪”的墨色奇兰，径直送到林娇儿面前，朗声道：“太子妃姐姐操持义卖辛苦，此兰聊表心意，愿姐姐芳华永驻！”引得众人侧目。林娇儿含笑谢过，命人小心收好，态度亲切却不失分寸。

苏玉衡则低调得多，他与几位清流同僚坐在一角，捐出了一套前朝孤本棋谱，并未过多参与竞价，目光却时时关注着场中动向，尤其是林娇儿的表现，眼中不时闪过欣赏与深思。

义卖开始，一件件珍玩古董、名家字画、海外奇珍被呈上。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这不仅是财力的展示，更是人脉与地位的隐形较量。

当几件色泽瑰丽、香气独特的海外香料和几块未经雕琢却宝光内蕴的宝石被呈上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几样东西并非宫中常见贡品，品相极佳，引得几位喜好奢华的郡王和豪商争相出价。最终，它们都以远超底价数倍的价格成交。

萧锦宸看着账面上迅速增加的数字，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看向林娇儿的目光更加柔和。这些珍品，自然是林娇儿通过苏玉衡的渠道暗中收购，又巧妙安排“匿名”捐赠出来的。一部分款项充实了军资，一部分则合理地流入了东宫府库，解了萧锦宸的燃眉之急，也让她自己初步实现了部分资金的“洗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与林婉儿家交好的一位郡王，在竞价一件玉器失败后，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太子妃娘娘真是生财有道，这几样海外奇珍，便是宫中也不多见，不知娘娘从何处觅得？莫非东宫如今也做起海贸生意了？”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暗示林娇儿行为不当，甚至可能涉及与民争利。场中瞬间安静下来，不少目光投向林娇儿。

林娇儿神色不变，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道：“皇叔说笑了。这几样东西，乃是几位感念将士辛劳、又不愿留名的江南商贾，辗转托人送到东宫，只说是家藏之物，愿为军资尽绵薄之力。本宫亦不知其具体来历，只感其赤诚，便拿来义卖。若皇叔对此感兴趣，待义卖结束，本宫可试着代为询问那几位中间人。”她将来源推给“匿名商贾”，既解释了东西的来历，又堵住了对方的嘴，更彰显了东宫乃至她本人的号召力。

那位郡王被噎了一下，讪讪地不再言语。

萧锦宸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回义卖本身，化解了这场小小的风波。但他心中，对林娇儿这份急智与从容，评价又高了一层。

义卖顺利进行，林娇儿表面应酬，暗中却始终保持着“听风”的状态，感知着园内细微的情绪波动和精神气息。

她注意到，有几个看似普通的商贾或小官吏，眼神闪烁，对某些特定物品（尤其是与军需可能相关的，如优质皮料、药材等）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竞价时却并不积极，更像是在观察记录。他们的精神波动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和探查的意味，与周围沉浸在拍卖氛围中的宾客截然不同。

更让她警惕的是，她在人群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阴冷与怨毒的精神波动。这波动一闪而逝，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但她可以肯定，这绝非善意。是林婉儿安排的人？还是其他潜在的敌人？

她不动声色，暗中记下了那几人的相貌特征和那丝阴冷波动的方位，吩咐若雪让可靠的暗桩稍后跟踪探查。

义卖最终圆满落幕，筹集到的军饷数额远超预期，皇帝听闻后亦是龙颜大悦，特意下旨褒奖了太子与太子妃。萧锦宸在东宫的地位因这次成功的义卖而更加稳固，对林娇儿也越发倚重。

然而，林娇儿却并未被表面的成功冲昏头脑。义卖上察觉的异常，让她心生警惕。那些探查军需物资信息的人，背后是谁？那道阴冷的精神波动，来自何方？

回到含芳院，她立刻听取暗桩的回报。跟踪那几名可疑之人的暗桩回报，那几人离开集芳园后，分别进入了城中几家背景复杂的货栈，这些货栈或多或少都与边境贸易有些关联。而那道阴冷精神波动，暗桩未能追踪到具体来源，只确定其最后消失的方向，靠近……被禁足的林婉儿所居的偏院！

果然与她有关！林娇儿眼中寒光一闪。林婉儿即便被禁足，手也伸得够长！她不仅在窥探东宫动向，似乎还在暗中关注着与军需相关的信息，意欲何为？

与此同时，苏玉衡派人送来了一本厚厚的《月国风物志》，并附上一张短笺，上面抄录了几段关于月国医道圣手“忘忧先生”的记载，语焉不详，只道其人性情古怪，行踪飘忽，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近年来已鲜少露面，隐居于月国灵雾山深处。

月国，忘忧先生，灵雾山……这些信息，与她那模糊的童年记忆渐渐重叠。

林娇儿抚摸着书页，目光投向西方。边疆的战火，京城的暗涌，失落的记忆，超然的国师，远方的神医……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将她引向一个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危机四伏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杂思绪。路要一步一步走。当前要务，是应对林婉儿可能的反扑，以及利用义卖带来的有利局面，进一步巩固自己在东宫的地位和影响力。

她铺开纸，开始梳理下一步的计划。棋盘之上，她已不再是那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