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去上海的那三天,雪一直没停。
陆承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那张海边咖啡馆的设计图发呆。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没有陆野在家的房子,安静得能听到雪粒敲打玻璃窗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空荡的心上。
复诊日定在陆野回来的前一天。医生看着检查报告,眉头微蹙:“情绪波动还是有点大,药不能停。” 陆承点点头,接过处方单时,指尖有些发凉。
傍晚回到家,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陆野惯用的雪松味洗衣液。他愣了愣,走进客厅,看见沙发上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几件叠好的衬衫搭在扶手上。
“回来了?”陆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笑意。
陆承走过去,看见他系着围裙在煲汤,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乳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层油花。“提前结束了,怕你一个人复诊不方便。” 陆野转过身,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眼底却亮得很,“医生怎么说?”
“没事。”陆承避开他的目光,走到餐桌旁坐下,“项目发布会顺利吗?”
“嗯,签了三个意向客户。”陆野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尝尝,加了山药,养胃。”
汤匙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陆承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进胃里,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他突然想起昨天复诊时,在医院走廊听到的对话——两个护士在议论陆野,说他“年纪轻轻不学好,跟养父不清不楚”,语气里的鄙夷像针一样扎人。
“下周有个晚宴,”陆承放下汤匙,声音很平,“王总说,想让你跟他女儿一起去。”
陆野舀汤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看着陆承,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你还在想这些?”
“我是为你好。”陆承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她……”
“够了。”陆野打断他,把汤匙重重放在桌上,汤溅出几滴在桌布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需要靠联姻来证明自己‘正常’?”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你以为把我推给别人,就能抵消你心里的愧疚?还是说,你根本就怕了?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怕别人说你陆承教出个‘白眼狼’?”
“陆野!”陆承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是你养父!”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陆野眼底的火。他看着陆承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啊,你是我养父。所以不管我多爱你,在你眼里,都只是‘孽缘’,对吗?”
陆承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疼得说不出话来。
陆野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陆承一个人,和一桌渐渐冷却的饭菜。砂锅还在冒着微弱的热气,像他们之间那点残存的温情,风一吹就散了。
夜里,陆承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陆野没睡,一直在翻东西,偶尔有抽屉被拉开又关上的声响。直到后半夜,才彻底安静下来。
天快亮时,陆承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那个雪天,他把刚被收养的陆野抱在怀里,孩子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他低头,看见孩子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轻声说:“爸,我会永远陪着你。”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陆承坐起身,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推开了陆野的房门。
房间里没人。
书桌上放着一个信封,压在陆野常用的笔记本下面。陆承走过去,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是陆野苍劲的字迹:
“我去英国了。
设计图我改完了,露台加了吊椅,你会喜欢的。
别找我。”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承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直到纸张被攥得发皱,才缓缓蹲下身,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原来有些裂痕,就算雪融了,也补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