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真的在附近住了下来。
是间临海的公寓，从阳台能看到咖啡馆的玻璃穹顶。他每天早上会来买一杯黑咖啡，傍晚如果没应酬，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陆承收拾吧台，直到打烊。
两人很少说话。陆承忙着冲咖啡、擦桌子，陆野就安静地坐着，偶尔翻两页带来的文件，目光却总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看他低头时额前垂下的碎发，看他握杯子时骨节分明的手，看他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的侧脸。
这天打烊时，下起了小雨。陆承锁好门，转身看见陆野撑着伞站在屋檐下，手里还多了一把折叠伞。
“送你回去。”陆野把伞递过来，伞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陆承没接：“不远，我自己走就行。”
“雨会淋到。”陆野坚持着，把伞塞进他手里，“就当……谢谢你的咖啡。”
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在积水里交叠在一起。
“英国那边……还好吗？”陆承先开了口，声音被雨声泡得发闷。
“就那样。”陆野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项目做完就回来了，没什么留恋的。”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陆承：“你呢？这五年……”
“挺好的。”陆承避开他的目光，看着伞沿滴落的水珠，“咖啡馆生意不错，邻居也和善。”
其实并不全是。刚开馆那年，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抛家舍业跑到海边躲清闲”，说他“心里有鬼”。他只是不想让陆野知道这些。
走到公寓楼下，雨还没停。陆承收起伞，递还给陆野：“谢谢。”
“上去吧。”陆野接过伞，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顿了顿，像触到微弱的电流。
陆承转身要走，却被陆野叫住。
“陆承。”
这是五年来，陆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爸”。
陆承回过头，看见陆野站在雨里，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晚上……早点休息。”
陆承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快步走进楼道。
直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他才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有多乱。窗外的雨声里，似乎还混着陆野离开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夜里，陆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能看到陆野公寓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窗户，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他想起很多年前，陆野刚上高中时，总爱熬夜打游戏。他会端一杯热牛奶进去，站在门口看一会儿，等少年不耐烦地说“知道了，马上睡”，才轻轻带上门。那时候的晚安，藏在牛奶的温度里，藏在没说出口的叮嘱里。
而现在，隔着雨，隔着一段说不清的过往，一句“早点休息”，竟重得像块石头，压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陆承打开咖啡馆的门，发现门口放着一盆栀子花，带着晨露，开得正盛。花盆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陆野的字迹：
“楼下花店买的，说能安神。”
陆承把花盆搬到吧台旁，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照在花瓣上，亮得晃眼。他伸手碰了碰花瓣，指尖沾了点露水，凉丝丝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
打烊时，陆野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走到门口，陆承突然开口：“明天……一起吃晚饭吧？我做。”
陆野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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