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樱体内力量的平衡与稳定,如同在逆卷家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颗定心石,但泛起的涟漪却远未平息。
晚餐时分,当她再次踏入餐厅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与以往截然不同。
逆卷怜司的审视依旧严谨,但少了那份如临大敌的紧绷,更像是在观察一个稳定的、值得研究的特殊能量体。他甚至会在她落座后,看似随意地问及她力量的细微感受,试图收集数据。
逆卷礼人的兴趣则更加浓厚,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远观,偶尔会凑近一些,紫绀色的眼眸仿佛想穿透她的皮肤,看清她体内那奇妙的力量循环。他带来的“小礼物”也从危险的“教具”变成了各种稀奇古怪、据说能测试能量亲和度或稳定性的宝石和香料,美其名曰“帮助巩固境界”。
逆卷绫人似乎有些别扭。他依旧会投来挑衅的目光,但那种目光更像是一种习惯,失去了以往的实质压迫感。有两次,神代樱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她平静地回望过去时,他会率先移开视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餐具。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有些……微妙。
逆卷奏人则表现出了明显的好奇。他不再仅仅抱着泰迪熊远远观望,有时会悄悄坐到离她稍近的位置,紫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尤其是她偶尔无意识间、周身散发出的那层极淡的月白淡金色光晕。
“泰迪说……”在一次晚餐后,奏人终于鼓起勇气,抱着熊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小樱现在……暖暖的,又凉凉的……像冬天晒太阳……好舒服……”
神代樱微微一怔,看着奏人那少了些偏执、多了些纯粹好奇的眼神,心中微软。她尝试着收敛周身气息,对奏人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奏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抱着泰迪飞快地跑开了,但耳根却悄悄红了。
变化最让神代樱在意的,依旧是逆卷昴。
他依旧沉默,依旧坐在最远的角落,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但神代樱能感觉到,他周身那混乱痛苦的气息,在她力量稳定后,似乎……平复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濒临爆炸的狂躁,而是变成了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死寂?
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这天深夜,神代樱在房间内尝试着更加精细地操控“新月”之力,让那混合的光辉在掌心凝聚成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光球,感受着其中冰冷与温暖交织的平衡。
突然,她敏锐地感知到,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压抑痛苦的喘息声。
是昴。
她犹豫了一下,收敛力量,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房门。
逆卷昴果然靠在门外的墙壁上,蜷缩着身体,火红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他没有完全失控,但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双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骇人,充满了警惕和一丝被窥见狼狈的羞怒。“滚回去!”他嘶哑地低吼。
神代樱没有被他吓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此刻的痛苦,并非完全源自对血液的渴望,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处宣泄的自我折磨和某种……烙印般的创伤在隐隐作痛。
是因为她吗?还是因为别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她调动起体内那丝温暖的、属于卡珊德拉遗留的平衡之力,让它如同无形的涟漪,极其温和地、缓慢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那温暖并不炽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净化的效果,如同月光抚平海浪的喧嚣。
昴那紧绷的、充满攻击性的身体,在这股温和力量的笼罩下,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他猩红眸子中的狂躁和痛苦,似乎也被这暖流冲刷,淡化了些许。他怔怔地看着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淡淡月辉的神代樱,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渴望靠近又害怕被灼伤的复杂情绪。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更多的声音。那温暖的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他灵魂深处那躁动不安的褶皱,带来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短暂的安宁。
神代樱看着他眼中那瞬间的茫然和脆弱,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昴究竟背负着什么,但这痛苦是真实的。
“如果……需要安静,”她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月光般柔和,“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关门,只是转身回到了房间内,重新在之前的位置坐下,继续摆弄着掌心那小小的、旋转的光球,仿佛他只是门外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逆卷昴僵硬地靠在墙上,看着房间里那个背对着他、周身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身影,感受着空气中那持续不断的、温暖而宁静的气息,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憎恶?渴望?恐惧?还是……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贪恋?
他不明白。
他只知道,在这令人绝望的、永恒的黑暗与痛苦中,这缕意外降临的“新月”之辉,像是一根脆弱的稻草。
而他,这个在深渊中挣扎的囚徒,竟然……可耻地想要抓住它。
他缓缓地、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就那样沉默地、一动不动地,待在神代樱的房门外。
如同一个迷途的孩子,暂时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港湾。
尽管他知道,这港湾,或许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