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卷昴在神代樱房门外枯坐了一夜。
直到天际泛起微光,那萦绕在空气中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温暖气息渐渐消散,他才如同大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眸子里残留着一丝茫然的安宁,但更多的是一种骤然清醒后的恐慌与自我厌弃。
他怎么能……他怎么会像个软弱无能的东西一样,依赖一个祭品散发出的气息来寻求平静?!
一种比以往更加猛烈的羞耻感和怒火席卷了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敢再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一眼,如同身后有恶鬼追赶般,踉跄着、狼狈不堪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死死锁住。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尝过,就无法轻易忘记。
那一夜短暂却真实的安宁,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已经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干涸痛苦的灵魂。在接下来几天里,昴发现自己变得更加焦躁易怒。不是因为对血液的渴望,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渴望再次感受到那股温暖平和的气息。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恐惧和深深的自我鄙夷。他刻意地避开神代樱,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默阴郁。但越是压抑,那份潜意识的渴望就越是如同野草般滋生。
神代樱自然也察觉到了昴的异常。她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混乱和……矛盾。她不确定自己那晚的举动是对是错,那缕温暖的力量似乎安抚了他,但也可能……让他产生了某种危险的依赖。
这天,礼人再次“拜访”了她的房间。他显然也知晓了昴那夜的异常,紫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笑意。
“看来,我们的小月亮,不仅照亮了黑暗,还温暖了某个快要冻僵的灵魂呢。”礼人语气轻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怎么样?扮演‘救赎者’的感觉如何?”
神代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礼人先生有什么事?”
礼人笑了笑,不再绕圈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朴的木质棋盘和两盒棋子。棋子一盒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另一盒漆黑如墨,萦绕着不祥的寒气。
“一个新游戏。”礼人将棋盘放在小几上,“‘光暗弈’。规则很简单,你我各执一子,白子代表你体内那温暖平和的力量,黑子代表冰冷毁灭的力量。将它们落在棋盘对应的符文格上,看最终是光明驱散黑暗,还是黑暗吞噬光明,或者……达成某种有趣的平衡?”
这显然又是一个测试,测试她对两种力量的掌控程度和倾向。
神代樱看着那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棋子,没有立刻答应。她感觉这个游戏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只是游戏?”她问。
“当然。”礼人笑容不变,“不过,棋局如心局。落子,便能映照出执棋者内心最真实的选择与挣扎哦。”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神代樱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坐到了棋盘前。她也想看看,自己对于这新获得的力量,究竟更倾向于哪一方。
对弈开始。
起初,神代樱落子谨慎,试图维持光与暗的平衡,让白子与黑子在棋盘上形成一种微妙的均势。这符合她体内力量目前的状态。
然而,礼人的落子却极其刁钻。他的黑子总是能精准地找到她布局的薄弱点,不断挑衅、侵蚀,逼迫她不得不动用更多的白子去防御、去净化。棋局渐渐向她倾斜,白光开始占据上风。
“看,潜意识里,你还是更倾向于‘守护’与‘净化’呢。”礼人轻笑着,落下一子,看似无关紧要,却瞬间让局部的黑气大盛,反噬了她好几颗白子。
神代樱蹙眉,下意识地调动起冰冷的黑子力量,一股凌厉的寒气顺着她的指尖注入棋子,落在棋盘上,瞬间冻结了那片区域躁动的黑气,稳住了局面。
“但当你重视的东西受到威胁时,冰冷的‘毁灭’之力,也会毫不犹豫地展露锋芒。”礼人点评道,眼神更加玩味。
棋局在光与暗的不断交锋与转换中继续。神代樱发现自己很难真正维持绝对的平衡,总会在礼人的引导下,不自觉地偏向某一方。
就在棋局进行到最激烈的中盘,黑白子犬牙交错,神代樱全神贯注地计算着下一步时,礼人忽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觉得,昴那个笨蛋,是更需要你‘温暖’的安抚,还是……干脆给他一个‘冰冷’的了断,结束他的痛苦更好?”
神代樱捏着棋子的手猛地一僵!
这个问题如同毒刺,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心中最犹豫不决的地方!
是啊,对昴那样沉浸在无边痛苦中的存在,一时的安抚究竟是仁慈,还是另一种更加残忍的折磨?是该给予他虚幻的希望,还是……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瞬间,棋盘上原本维持的脆弱平衡被彻底打破!她手中的棋子(一颗黑子)因为力量的瞬间紊乱而失控,猛地爆开!一股凌厉的冰寒气息混合着一丝失控的毁灭意念,如同利刃般射向近在咫尺的礼人!
礼人似乎早有预料,紫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光芒,不慌不忙地抬手,指尖萦绕起一层薄薄的、如同漩涡般的暗色能量,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道失控的攻击,并将其吞噬消弭。
“哎呀呀,看来答案很明显了。”礼人看着脸色微白的神代樱,笑容深邃,“你宁愿选择用‘毁灭’来保护自己不受干扰,也不愿深入思考那个关于‘救赎’的难题呢。”
他收起棋盘,站起身,仿佛完成了今日的观测任务。
“依赖是毒药,无论对依赖者,还是被依赖者。”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翩然离去。
神代樱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方才棋子爆裂处残留的一丝冰屑,心中一片冰冷。
礼人的游戏,从来都不只是游戏。
他在逼她看清自己,也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她与昴之间那刚刚萌芽的、脆弱连接背后,所隐藏的……无解的矛盾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