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深夜,赵渊独自在静室打坐。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他试图凝神静气,回归那“无我无物”的境界,却发现脑海里纷乱异常。
浮现的,是青儿论道时清亮的眼神;
是她在月下唱着“女儿美不美”时,大胆又脆弱的姿态;
是她受伤时苍白的脸,和紧紧抓着他衣襟的手;
是她坐在他腿上,吐气如兰地说“花开堪折直需折”;
也是她背靠着门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绝不会一直纠缠”…...
每一种画面,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他以为坚不可摧的道心之上。
他默念道藏,试图驱散这些杂念。
可另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若大道果真无情,为何会造化出这样一个她?若修仙需绝情绝爱,那这世间至真至纯的情感,又源自何处?是魔障,还是天道的一部分?”
他想起青儿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他尽了人事吗?他克制,他回避,他试图将她推离他认定的“苦海”。
可结果呢?两人皆痛苦。
那“天命”又是什么?是天规戒律,还是⋯⋯这个女子不顾一切、穿越层层阻碍来到他身边这件事本身?
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墙壁上模糊的太极图,那阴阳鱼仿佛在缓缓旋转,相互交融,缺一不可。
他追求的“道”,是孤高的,是冰冷的,是俯瞰众生的。
而青儿带来的,是温暖的,是鲜活的,是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作为“人”而存在的。
哪一个,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是夜,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赵渊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来到了青儿居住的院落外。他看到她房间的烛火还亮着,窗纸上映出她托腮发呆的剪影。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之前无数个她心碎的夜晚一样,做她无声的守夜人。
但这一次,不同了。
当更漏指向三更,青儿房内的烛火终于熄灭。赵渊又站了片刻,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缓步走到她的窗下,拾起一枚光滑的鹅卵石(或许是白日里她从溪水中捞起的那种),用指尖,在蒙着微尘的窗台上,极轻、极缓地,划下了几个字。
没有声音,没有惊动。
只有月光见证着,那冷硬了数十年的靖王爷,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近乎卑微又无比郑重地,写下了他最终的妥协与答案。
那是力透“纸”背的几个字—
“吾心悦你。”
写完,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背负了更沉重的宿命。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窗,然后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步履坚定。
第二天清晨,青儿推开窗,呼吸着新鲜空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台。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晨光熹微中,那四个字清晰得如同烙印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但她知道,是他。
只有他。
她伸出手指,颤抖地,一遍遍描摹着那四个字的轮廓,仿佛能感受到他昨夜在此驻留的温度和决心。
她抬起头,望向赵渊书房的方向,绽开了一个比朝阳更加灿烂明媚的笑容。
她知道。
她赢了。
不是她战胜了他,而是他们,终于共同跨越了那堵名为“道心”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