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明志

太后亲自组织的宫宴，华灯璀璨，觥筹交错。其用意，众人心照不宣——旨在抬高贵女苏雪凝，同时掂量乃至挫一挫那位独占靖王宠爱的民间女子青儿的锋芒。赵渊深知，此刻若再有任何犹豫或遮掩，不仅会伤透青儿的心，更会让她陷入无尽的猜测与可能的羞辱中。他的心意，不能再藏了。

因此，当内侍唱喏靖王爷到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向来清冷孤高、不近女色的靖王赵渊，竟是紧紧牵着那位传闻中的青儿姑娘的手，并肩步入宴席的！他神色坦然，目光坚定，仿佛在向全场宣告着他的选择。

更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是，在整个宴席过程中，赵渊对青儿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他自然地为她布菜，挑拣她喜欢的口味；亲手为她剥去虾壳，将鲜嫩的虾肉放入她盘中；甚至将她杯中的热茶轻轻吹凉，试过温度后才递到她手边……这些亲昵又体贴的举动，由这位向来如同高山冰雪般的靖王做出来，造成的冲击力无以复加。席间一片低低的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赵渊、青儿以及面色微白的苏雪凝之间逡巡。

太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略带歉意地看向下首的苏雪凝。

宴会的目的昭然若揭，首要便是社交场合的言语较量。太后精心安排了一招“妙棋”——让她那素来口无遮拦、看似没心没肺的二儿子，九皇子赵瑞，来打这个头阵。此计进退有度：若青儿应对失当，受了委屈，那也只是赵瑞“童言无忌”，谁会真跟一个浑人计较？若青儿巧妙化解，也无损皇家体面，毕竟“傻子”的话当不得真。

为了方便“沟通”，赵渊与青儿的座位被特意安排在离苏雪凝不远之处。席间，赵渊偶出于礼节，与苏雪凝交谈几句诗词，姿态疏淡有礼。

酒过三巡，九皇子赵瑞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他们这一席。他先规规矩矩地向皇叔赵渊行了礼，又笑嘻嘻地跟苏雪凝打了招呼，随即，那双带着几分酒意和刻意装出的懵懂的眼睛，便落在了青儿身上。

“嘿！你就是我皇叔府上那位青儿姑娘吧？”赵瑞嗓门不小，引得附近几桌都安静了些许，“果然是……妩媚动人呐！”他刻意拖长了调子，用词轻浮，“怪不得……嘿嘿，怪不得我皇叔那般坚定的道心，都……都那个，不坚了！”

“妩媚动人”四字，绝非“国色天香”、“美若天仙”这等纯粹赞誉，其意在将青儿定位成凭借色相魅惑王爷的妖娆女子，隐晦地贬低她的品格。瞬间，周遭寒暄谈笑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过来，等着看这位民间女子如何接招。

赵渊面色一沉，立刻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瑞儿，慎言。清心寡欲是为探寻天道，男女姻缘乃是顺应人道。青儿并未使本王道心不坚，是本王于红尘中，寻到了新的‘道’。” 他将一切责任揽于自身，将青儿置于被追寻的、光明正大的位置。

闻言，一旁的苏雪凝心中如同被细针密密的扎过，泛起尖锐的酸楚与失落。她面上依旧维持着端庄得体的浅笑，只是握着酒杯的纤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强自镇定，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众人听着靖王如此直白坚定的维护，心中各有计较，但目光却更灼灼地盯紧了青儿——靖王能护她一时，难道还能替她回答所有问题？若真想坐上靖王妃之位，总不能永远像个瓷娃娃般躲在男人身后！他们想听听这女子本身，可有匹配这份荣宠的智慧与气度。

赵瑞被自家皇叔那不容置喙的气势一慑，额头竟冒出了细汗，他尴尬地嘿嘿一笑，显然没太听懂那番“天道”、“人道”的高深论调，但本能地知道不能再纠缠于此。他眼珠一转，立刻开启了第二个话题，试图将场面拉回“正轨”。

“皇叔说得是，男女姻缘，那是大喜事嘛！”他刻意转向苏雪凝，语气变得“正经”了些，“雪凝妹妹，趁着今日高兴，你也说说，你心中……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当伴侣呀？”

此问一出，众人皆心领神会，这是给苏小姐铺路，让她能当着靖王和众人的面，委婉而体面地表露心迹。毕竟，她只是回答九皇子的闲谈问话，合乎礼仪。

苏雪凝脸颊适时地飞起两抹红云，更衬得她姿容绝丽。她微微垂首，声音轻柔却清晰：“《周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臣女……窃以为，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重，是以……臣女心中仰慕的，正是那般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英雄男儿。” 这番话，既引经据典彰显了才学，又含蓄地夸赞了赵渊的品行功业，更是明确表达了倾慕之意，可谓滴水不漏，赢得了在场不少宗室命妇的暗暗点头。

青儿听着，忍不住侧过头，用带着几分揶揄和醋意的眼神瞟了赵渊一眼，仿佛在说：“看，你的桃花运来了，还是朵才貌双全的富贵花呢！” 赵渊感受到她的目光，在桌下悄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

赵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立刻顺势将矛头再次对准青儿，笑嘻嘻地问：“青儿姑娘，那你呢？你也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人？”

众人的兴趣立刻被提到了顶点。这个问题，靖王可不能再代劳了！而且珠玉在前，苏雪凝的回答几乎堪称标准答案，既体面又深情。这民间女子，还能说出什么更出彩的话来？难免相形见绌。

青儿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在思索。

赵瑞见她沉默，以为她露了怯，更加得意，竟趁势半真半假地凑近一步，用他那标志性的、混不吝的语气加码道：“嗐！要我说，姑娘你看我怎么样？你能做我心尖上的人吗？别看我这人没啥大本事，但好歹也是个皇子，要家室有家室，要能力嘛……嘿嘿，还是有家室！”

这番半是自嘲、半是暗讽的话，引得席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要能力有家室”是自黑，但紧接着那句“做我心尖上的人”，以及整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暗指青儿看中的是靖王的权势地位，是攀龙附凤之辈。

笑声过后，场面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青儿的回答。

只见青儿放下茶杯，眼眸清亮，她似乎抓住了赵瑞话中的一个关键词——“家室”。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恍然又带着点天真的笑意，声音清脆地开口：

“九皇子殿下说笑了。姻缘之事，在我看来，主要看的是‘缘分’二字。”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瑞又似无意地掠过赵渊，最后坦然迎上众多探究的视线，“缘分若是没到，哪怕对方是‘百万富翁’，这姻缘也强求不来。” 她特意加重了“百万富翁”四个字，随即话锋一转，笑意加深，“可若是缘分到了，即便对方是‘千万富翁’，那也能成就一段琴瑟和鸣的佳话呀！”

此言一出，赵渊正端茶欲饮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他借着喝茶的动作，完美掩饰了唇角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他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接口，语气里带着纵容的揶揄：“千万富翁？那……姑娘确实是……高风亮节，淡泊名利。”

“噗嗤——”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引来一片了然的哄笑。

妙啊！这回答实在太妙了！“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在权势滔天的靖王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数字。青儿巧妙地将赵瑞暗指的“权势地位”，转化为了戏谑的“财富数字”，不仅轻松化解了“攀附”的指控，更是在说：无论他是谁，拥有多少财富，她看重的只是与他的“缘分”本身。这无异于当众宣告，她爱的是赵渊这个人，而非他的身份地位，如何不让人动容？

一些原本存着看戏心态的宗室，此刻也不禁对青儿刮目相看。有人小声议论：“这姑娘，瞧着灵秀，心思也玲珑，这话接得漂亮！” 但也有人嗤笑：“哼，说得倒是好听，骗小孩儿的话罢了，靖王难道真能信？”

然而，当他们听到赵渊那句带着宠溺的“高风亮节，淡泊名利”时，都惊住了——靖王这分明是信了，而且很是受用！

青儿见赵瑞被自己堵得一时语塞，趁热打铁，灵机一动，继续补刀，她用一种极其无辜又带着点戏谑的语气反问：“至于做九皇子您心尖上的人这件事嘛……请恕小女冒昧一问，我看您这心尖儿上，站的人怕是都快挤不下了吧？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呀？”

“哈哈哈哈！” 这下，连一些绷着的王公大臣都忍不住大笑出声。好家伙！这青儿姑娘不仅没掉坑里，还反将了九皇子一军！直接点破他风流倜傥、红颜知己众多的“美名”，犀利又幽默！

赵瑞被怼得面红耳赤，却也心服口服，他本就是被推出来的棋子，见目的已达到（虽然结果不如预期），便就坡下驴，哈哈大笑起来，连忙对着青儿作揖：“哎呀呀，神仙姐姐口下留情！是瑞儿失礼了，失礼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说着，忙不迭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动向的苏父苏母，将青儿这番应对全然看在眼里，脸色不禁凝重了几分。苏母低声对女儿道：“雪凝，看来你的这位‘敌人’，心思玲珑，反应机敏，绝非等闲之辈。给她上点真正的难度吧。”